臨近過年,冷風里都裹上了熱乎氣兒。
上一世步入晚年的陸城,常常最懷念的,就是這胡同里的過年味兒。
不像後世,過大年時,冷冷清清的,連炮竹都放不了。
而現在灰牆灰瓦的胡同就顯得熱鬧多了,家家戶戶在大年三十這一天,開始用漿糊貼春聯,花花綠綠又紅紅火火。
大家聊的也不再是家長里短,而是變成了“你家年貨置辦的怎麼樣了”“今年的肉票夠不夠用”。
再或者是這個年代才有的問話︰“你家插隊的孩子今年回不回來?”
能回來的,家里自然過個團圓年,要是回不來,兩口子會失落好幾天。
好在街坊鄰居們是充滿人情味兒的,不管平時怎麼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但過年這一天都會放下所有的不愉快。
熱情的串著門,你給我家送來一碗酥丸子,我給你家送上一碗熬制的肉皮凍。
整個大雜院里洋溢著過年的氣氛。
陸城是被趕出來的,只因在廚房里,老媽炸丸子的時候,說了句“肚子餓了,什麼時候能吃飯”,便遭來陳香蘭一陣白眼。
胡同口,大虎正和幾個孩子放炮竹,陸城剛出了院門,正跟著大虎玩的青兒,便撲了過來。
“小叔叔,他們在放炮。”
陸城把青兒抱起來,這小家伙在京城待了一段時間,肉眼可見的長肉了,小臉肉嘟嘟的特別可愛。
“不怕啊青兒,叔叔幫你捂住耳朵。”
“嗯,小叔叔,你聞聞青兒臉上香不香?”
陸城在她小臉蛋上蹭了蹭︰“嗯,真香,抹的什麼呀?”
“是小姑姑給我抹的雪花膏,可香啦。”
陸瀅給小佷女,一天要抹兩次雪花膏,和大虎那皺巴干裂的臉頰對比起來,青兒的臉頰顯得水嫩嫩的。
陸城笑著捏了兩下︰“以後叫她老姑。”
青兒趕緊搖頭︰“不行不行,小姑姑說,那樣就把她喊老了。”
就在這時,大虎手里拿個小鞭炮,點著之後,扔到遠處,“砰”的一聲炸開了。
旁邊幾個孩子跟著歡呼跳躍。
什麼是過年?過年就是從斷斷續續的炮竹聲中,孩子們的歡笑聲中開始的。
陸城想起來口袋里也有個炮竹,是用那種報紙自己卷成的。
“大虎,來,這個炮竹送給你了,敢不敢放?”陸城把炮竹掏出來,有兩根手指頭那麼粗。
大虎向來膽大,就是給他一個手榴彈,他也敢放,更別提這種炮竹了。
“當然敢了。”大虎搶走,就要立在馬路上,用手中的長香點著。
陸城制止道︰“你這樣放多沒意思。”
大虎回頭看了一眼︰“那應該怎麼放?”
陸城用下巴努了努,牆根處有一灘不知道誰家孩子拉的粑粑。
“吶,把炮竹塞到那里面放,敢不敢?”
大虎看了一眼,直嫌棄︰“多惡心啊,萬一崩到我身上怎麼辦?”
“你傻啊,不會跑啊。”見大虎還有點猶豫,陸城蠱惑的說道︰“你是不是慫了?這麼多小弟可看著你呢。”
旁邊幾個孩子確實在眼巴巴的看著,大虎被這麼一激,立馬硬氣起來。
“誰慫了,放就放。”
一看大虎來真的了,陸城抱著青兒趕緊躲到了門後面。
很快,“砰”的一聲巨響,在胡同里炸開。
這種用報紙卷成的炮竹威力很大,盡管大虎點著之後,喊了一聲快跑,但炸開的粑粑雨還是落到了他們一身。
有個孩子是一邊跑,一邊扭頭往後看去的,就這樣不可避免的吃到了半粒黃豆。
粑粑的香味一下子在胡同里彌漫開來,直接蓋過了各家各戶傳出的肉香,油香……
幾個孩子哇的一聲哭了,旁邊幾個大雜院的人听到聲音,全都跑了出來。
一看現場那慘烈的場景,氣得直跺腳︰“哎呦喂,這是怎麼了?快給我回家,看我不打死你。”
“唉唉唉,別過來,臭死了,離我遠點。”
孫艷紅也跑了出來,一看那場景,就猜出是自家大虎干的。
“大虎,是不是你惹的事?”
大虎後背上也都是粑粑︰“媽,是陸三兒讓我炸粑粑的。”
陸城就在門後面呢,孫艷紅氣的直擰他︰“你怎麼那麼煩人。”
“嘶,哎呦,疼疼疼,這不怪我,你家大虎跑的太慢了,你看我跑的多快。”
孫艷紅是拿陸城一點辦法沒有,正經的時候,挺討人喜歡,要是煩人的時候,也實在討厭的緊。
可就是這樣的陸城,常常讓她在夜里想起來的時候,心神總會變得亂糟糟的。
“三兒,快把青兒抱回來,然後你去喊二爺,讓他晚上在咱家吃年夜飯。”陳香蘭站在廚房門口喊了一嗓子。
徐二爺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每年過年,陸城都會把師父喊來一起過年。
一大家子,總歸熱鬧些。
陸城是帶著佷女一起去的,等師父看到這小家伙,怎麼不得給點壓歲錢。
路上就把青兒培訓好了,到了徐二爺院里,跪在那就開始磕頭。
“老爺爺,過年好。”
徐二爺捋著白胡子高興壞了,樂呵呵的掏出一塊錢給了青兒。
一塊錢可不算少了,這還是因為青兒第一次來京城呢,平時孩子也就能拿個幾分或者幾毛的壓歲錢。
陸城一看師父出手這麼大方,便趴在地上也磕了個響頭。
“師父,過年好。”
說完,上半身趴在地上,雙手晃動著。
看的徐二爺一陣皺眉︰“你能不能要點臉,多大人了,還問我一個糟老頭子要錢。”
“行行行,不給錢,過年了也得給您老人家磕一個。”陸城一看沒戲了,只好起身拍拍褲腿。
“師父,那晚上你去我家吃飯啊,好酒好菜都給您備好了。”
“哎呀,這年年都得麻煩你們家,今年我不去了吧。”
“你看你這老頭,啥時候跟我客氣上了,你要是不去,我可把你背過去啊。”
“行行行,我這邊收拾一下,等會就過去。”
“那我可等著您啊,晚上咱爺倆好好喝一杯。”
陸城說完便抱著佷女先回了,青兒手里的錢,也被他沒收裝進了口袋里。
“叔叔先給你保管著,等你長大了再給你…”
青兒還不知道社會險惡,重重的點下頭。
正在這時,巷子口傳來三輪板車軋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陸城認出那人,正是郭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