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第一次乘坐京滬線車次,但陸城也沒買票,亮出工作證,直接就上了火車。
因為帶的東西有點多,生怕陸城的腳傷不方便,陳香蘭和陸瀅專門送到車站。
“三兒,到那可不能說胡話啊,尤其是見了老大那邊人,該喊啥喊啥。”
陳香蘭囑咐著,就怕自家的三兒到了地方瞎貧,那不比家里,再讓人看笑話。
“知道知道,老媽,你回去吧,火車要開了。”
“路上注意點,你的腳不方便,不要多走動。”陳香蘭跟著緩緩啟動的火車,還是不放心的囑咐。
陸城從車窗伸出腦袋,揮著手,帶著哭腔大喊。
“姐,我不在家,你照顧好咱爸媽,別讓他倆太辛苦,現在家里就剩你一個人了,要多操點心,勤快一點,家里的頂梁柱就靠你撐著了。”
陸瀅咬牙切齒︰“咦,可顯著你了!來來來,你這麼會說,你留在家,我去。”
“那不行!媽,你可不用心疼我姐,她平時柔弱都是裝的,天靈蓋都能給我掀掉,讓她多干點活,你瞅瞅她懶的,將來到了婆家怎麼辦…”
“要你多管閑事!”陸瀅氣的握拳去追,奈何陸城在火車上,她只能祭出大招,吐口水。
“呸,呸,呸…”
陸城也不甘示弱︰“呸,呸,呸…”
火車越開越快,陸瀅氣的直跺腳︰“媽,你看他,都吐我頭發上了,等他回來,耳朵給他擰掉。”
陳香蘭嘆口氣似的搖搖頭,啥時候能長大啊!
……
火車上,陸城覺得腳上石膏的使命已經完成,實在是不方便,便想著拆掉。
但這玩意,沒想到這麼難拆,費了好大勁愣是沒拆掉。
幸好現在火車管制不嚴,幾個熱心大哥掏出包里的錘子,菜刀,剪子,一通招呼下,才終于給拆掉。
最後石膏里帶的棉花,被一大媽搶走了。
為了感謝幾位大哥的幫忙,陸城拿出一瓶紅星二鍋頭,反正老媽給帶了四瓶呢,喝一瓶也沒事。
其他幾位大哥配菜,幾個人就那樣一邊喝著,一邊天南地北的聊起來。
外面寒風呼嘯,火車上喝著小酒,頗為愜意。
火車上睡了一夜,直到過了長江大橋,日頭已來到中午,又經過一站停下後,陸城下了火車。
車站人潮洶涌,陸城踮著腳往外看。
終于,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同樣踮著腳,伸著腦袋往里看。
大哥黑了,瘦了。
陸城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
陸家三個孩子,他是最不听話的那個,小時候經常跟人打架。
要是他和二姐挨欺負了,哪怕對面是大院的孩子,大哥照樣掂著磚頭,替妹妹和弟弟出頭。
每次回到家,父親免不了一頓教訓,也是大哥每次主動擔下所有責任,替他挨打。
小時候家里常常吃不飽,是大哥省下自己的口糧,分給弟弟妹妹。
直到迫于政策,大哥去下鄉插了隊,又在當地山村娶妻生子。
哪怕後來有機會回城,忠厚的大哥不願拋妻棄子,甘願留在當地做農民。
幸好大哥有能力,從村長做起,直至鎮書記。
也因為有知識,敢想敢干,任職書記期間,大刀闊斧的改革,領著百姓發家致富,造福當地,深受百姓們愛戴。
但也正是在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下,身體撐不住一樣,不到四十五歲,便英年早逝,犧牲在一次洪水救災的指揮崗位上。
送行那天,全鎮老百姓自發的送陸書記最後一程,足有數萬人。
那天群眾留下的眼淚,比洪水還要洶涌。
大哥走了,撇下大嫂和孩子,一個女人帶著孩子,艱難為生。
有想過把大嫂接回京城,可大嫂不願離開埋葬大哥的這片熱土地。
哪怕後期陸城和二姐經常給大嫂打錢,然而堅強的大嫂,每次都把錢退回來。
生怕爸媽傷心過度,大哥逝去的消息,瞞了老兩口好多年。
如今再見到還年輕的大哥,陸城偷偷抹掉眼淚,跳著腳喊道︰“大哥,我在這!”
順著聲音,陸峰終于看見了弟弟,好幾年沒見了,不免激動的胸口直起伏。
兩人同時撥開人群,當距離越來越近,互相打量一眼,接著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兄弟情一輩子,流著共同的血液,打斷骨頭連著筋。
陸峰松開雙臂,同時往弟弟胸口上用力捶了一下︰“好小子,我看你長高了,也壯實了。”
陸城咧開一嘴大白牙,心中萬千情緒︰“大哥倒是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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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見到日思夜想的親人,陸峰克制住激動︰“走,回家!前幾天你發來電報,說今天能到,我一大早就趕來等著了。”
兩個人往車站外面走。
“那你來的有點早了,火車只會晚點,不會早點。”
“哈哈,沒關系,這不是大哥想你了,對了,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還準備長住啊?”
“那肯定小住幾天,怎麼,剛來就要趕我走啊?”
“看你說的,這里就是你的家,想住多長時間就住多長時間,你嫂子知道你要來,特地把家里唯一的一只雞都給殺了,專門款待你。”
陸城停下腳步︰“怎麼還把雞給殺了,現在養只雞多不容易,我這來一趟,還給你添麻煩了。”
陸峰眼楮一瞪︰“嘿我說你小子,現在咋還磨磨唧唧的了,這可不像你性子,一只雞而已,還是不是兄弟!”
這哪是一只雞啊,這分明是嫂子對他的愛啊。
現在能養只雞多珍貴,生怕割資本主義尾巴,根本不敢多養。
再說人都吃不飽,還把一只雞喂大,可想而知大嫂在殺雞時,得有多心疼。
就是公社大領導來了,也不舍得殺雞吃。
出了出站口,陸峰去解綁在木樁子上的一頭黃牛。
陸城忍不住問道︰“大哥,你就是趕牛車過來的?”
陸峰背對著身子︰“是啊,往榆樹溝都是小路,沒通汽車,咱得趕緊趕回去,到家得五個小時呢,要不然趕不上晚飯,你嫂子得跟我急眼,委屈你一下啊。”
陸城哪里覺得委屈啊,只有心疼。
大哥說一大早就趕到車站等著了,說明大哥半夜沒睡覺,就開始出發了。
再看大哥解好牛繩,直起腰時捂住了後腰,估計常年干農活,落下了腰傷。
以大哥的能力,本該當個生產小隊長的,也能輕松點,但競爭過好幾次,都被人截胡了。
“大哥,之前來信听你說,你不是想當小隊長,當上了嗎?”
陸峰一邊收拾著板車,一邊回道︰“別提了,咱是知青,外來戶,怎麼也輪不到我。”
說到底,人家還是覺得大哥好欺負,陸城後悔沒把警服穿來了,不然怎麼也能給大哥站站台。
但自己鐵警的身份是實打實的,想到這,陸城瞅了一眼出站口,頓時有了辦法。
“大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抓個小毛賊。”
“鎭,你干啥去,咱要走了,抓什麼小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