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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脈中。
連綿起伏的長青松柏,扎根在凍土層中,在銀裝素裹的大地上,綻放著屬于自己的生機。
十幾位背著高大石頭的中年男人,迎著嗚咽寒風,緩緩走來。
他們的腳步在布滿積雪的山道上,留下一串串雪坑。
“熊爺,你家到了。”某人看了一眼路邊的木屋,從懷里拿出一張名單,“這是五月份,北部戰區戰死的部分士兵名單。”
“好。”
身高四米,戴著鐵質面具,身材宛如怪物的中年男人,將巨石扔到門口雪地上,伸出布滿老繭的大手,接過名單。
“熊爺,我們走了昂!”
“嗯。”
目視其他人離去,熊爺彎腰進入木屋內。
“墓地看了嗎?”
房間內,一位四十多歲的短發婦女,扎著圍裙,正在廚房里熬湯,香味充斥在空氣內。
她听到聲響,頭也沒回的問道。
“看了,風景還不錯。”
“放屁,漫山遍野的松柏,能看個狗屁風景。”
“沒事,我墓地上的松柏,肯定能長的很高。”
“滾吧你!咋滴,你個頭大,墓地養分就好唄?”短發婦女沒好氣道,“醒醒吧!你別說全尸了,連塊碎肉都找不到,最多是衣冠冢。”
聞言,熊爺沒有說話,從木屋內拿出打磨石頭的工具箱,轉身往外走去。
“站住,你那個破石頭,什麼時候打磨不行?飯都做好了,你眼瞎看不到啊!一天到晚淨找罵!都說帝國英靈園,擁有神奇的力量,可以讓暴走的將官,恢復理智,我看這都是謠言,你不僅沒好,反而更加嚴重,成傻子了!”
熊爺未作爭吵,嗓音喑啞道︰“不吃了,今天我得刻八百個名字。”
“刻刻刻!就知道刻碑!現在科技這麼發達,還用得著人工刻字嗎?你們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短發婦女罵罵咧咧道。
“不一樣,機器刻出來的名字,沒有靈魂。”
“可笑,活著的時候,人命不值錢,人死了倒是重視起來了。”
“琴兒,將官才有挑選墓地的資格,其他人戰死,只能按照兵團所屬,把名字刻在一塊總碑上。別這麼狹隘了,他們值得軍部尊重。”
聞言,短發婦女宛如炸毛的兔子。
“我刻薄?我爹死了,我哥死了,用不了多久,丈夫也要死了,你告訴我,還要我怎麼不狹隘?”
熊爺語凝,嘆口氣,拎著工具箱,往外面走去。
“餓死你這個傻大個!我都吃完!一點也不給你剩!”
“人家服用系列藥劑,好歹有一個人樣,你喝的藥劑,連踏馬人模樣都沒有!”
“天天戴著一張面具,跟鬼一樣。”
“這個破地方,連個鄰居都沒有,說什麼分開居住,比較安全。安全尼瑪啊!有種軍部別讓軍人喝藥劑啊!”
“老娘嫁給軍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短發婦女沖著門口的壯漢,破口大罵道。
後者充耳不聞,站在巨石旁邊,拿著錘子與刻刀,不停忙碌。
婦女喋喋不休的咒罵聲、叮叮當當的鑿擊聲與空中嗚咽的寒風,混在一起。
不多時。
一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在木屋前。
青年準將拿著一份文件,看著正在彎腰打磨石頭的熊爺,抬起右手,小臂橫放在胸口,行了一個軍禮。
熊爺扭頭,看見文件上的五顆紅色荊棘花,手中的動作一滯。
青年準將打開文件,沉聲道︰
“前甲種兵團副兵團長姚天熊,我代表戰略參謀總處向你問話。”
“還能戰否!”
熊爺丟下工具,身體繃直,行了一個軍禮。
“能!”
青年準將高聲道︰“帝國最新作戰計劃︰八月,前線無戰事。征召人,姚天熊,現在重新入伍!”
“姚天熊听命!”
聞言,青年準將把文件合上,恭敬的呈交給熊爺。
“中將,我在英靈院門口等您。”
“嗯。”
目送對方離開後,熊爺拿著文件,彎腰進入木屋,開始收拾東西。
“我的勛章都在箱子里。”
“我挑選的長青松柏,編號是9660621A19,編號記不住也沒關系,你找管理處的老劉,他那有備案。”
“我收了四個義子,以後若有什麼需要,你可找他們。”
“前一段時間,你說讓孩子離開上奈大區,去找他姥爺,這事我不同意。我們遠東人自己都不在遠東待著,以後誰還會來遠東?”
廚房里的短發婦女,背對著熊爺,正在刷碗。
“老娘憑什麼听你的?”
“遠東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明天我就帶孩子回娘家!”
“都說帝國女人結婚,不能找遠東男人,當初在神墟世界,我就不該跟你認識,更不該頭腦一熱,跟你跑到遠東來。”
“這些年,男人不在身邊,淨守活寡了,女人該享受的快樂,我一點沒享受到。”
短發婦女一邊刷碗,一邊怒罵。
“木琴,軍部輕易不會征召我,若是征召...”熊爺看著她的背影,頓了頓,輕聲道,“這些年,咱們聚少離多,是我對不起。以後要是遇見合適的人,就接觸一下。我走了,以後不用做我的飯了。”
“趕緊滾吧!看見你我就惡心,沒你我能活得更好!”
“什麼叫遇見合適的就接觸一下?激將法,想讓我給你守寡?門都沒有!明天我就找個男人快活去!”
“人一旦想開了,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值得難過。”
“你退役半年,我在陵園內照顧了你半年,老娘已經仁至義盡了!”
短發婦女說著說著,洗碗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扭頭,身後空無一人。
短發婦女愣在原地,沉默良久,只有鍋里剩的粥,咕嘟嘟的響著。
她將燃氣關閉,解開圍裙,扔到椅子上,進入臥室內,打開行李箱,收拾東西。
行李箱內,放著一個相框。
那是一對情侶照片。
短發女孩靠著男孩的肩膀,笑得很燦爛,臉上沒有一絲怨毒。
男孩的身形很單薄,嘴角上揚,眼神堅毅,顯得意氣風發。
倆人十指相扣,很幸福。
短發婦女輕輕撫摸著照片里的男孩。
“好好的人,怎麼變成怪物了呢!”
“我都快忘你長什麼樣子了!”
“算了,走吧!挺好的,死在戰場上,不是你的心願嗎?”
“別怪我一直罵你,我只是希望你別擔心我!”
短發婦女坐在床上,抱著相框,抿抿嘴唇,抬起頭,看著天花板,視線越來越模糊。
片刻後。
一道身影沖出木屋。
女人在雪道不停奔跑。
“回來啊!回來!”
“姚天熊!你對得起帝國,你對不起我!”
“不是說好退役了就沒事了嗎?”
“為什麼兩年的好日子都不讓我過!”
“這都是為什麼啊!”
“兒子死了我都不敢告訴他,怕他失控。我們全家男丁都死光了,到底怎樣才肯放過我啊!”
“以後我該怎麼活啊!”
女人跑著跑著,跌倒在雪道上,懷里的相框摔了出去。
“回來啊!”
“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一眼!”
“不用擔心嚇到我。”
“我現在膽子可大了。”
“兒子死的那天,我陪他說了一晚上的話。”
“回來啊!回來!”
“把飯吃完再走啊!不差這點時間的!”
女人喑啞的嘶喊聲,回蕩在雪道上。
無人回應。
寒風嗚咽,雪道兩旁密密麻麻的高大翠綠松柏,矗立在青銅色天幕下,將所有的寒風阻擋在外。
靜置在英靈園大門上空的戰艦,隨著征召的最後一位退役將官登艦,動力系統點燃,沒入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