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平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直到確認沈重真的走了,不會再突然折返給她一個驚喜,才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地上樓。
腳步落在水泥台階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上一級,心里的空洞感就擴大一分。
重新推開那扇門,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餃子香氣,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但更多的,是一種人去樓空的寂靜。
她的目光落在廚房里——那里已經收拾得干干淨淨。
包的餃子都吃了,他也走了。
黑寶兒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開心,嗚咽著湊過來,用濕涼的鼻子蹭她的腳踝。
甦平蹲下身,把小狗抱進懷里,臉頰埋進它溫熱的、毛茸茸的頸窩,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家伙不安分地扭動著,舔她的下巴。
“好啦,黑寶兒,現在就剩我們倆了。”她輕聲說。
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單。
接下來的一整天,甦平都過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試圖整理房間,洗衣物,看書,寫小說,但總是不自覺地停下來,看著某處發呆,想他,一想到他心口都會泛起一陣細密的酸澀。
手機在手里攥了一整天,總是在期待手機的響聲。
偶爾收到一些手機軟件的提示音,都會讓她心跳漏掉一拍,迫不及待地抓過手機查看。
然而,大多是些無關緊要的推送。
她知道他此刻應該在高速公路上專心駕駛,不方便聯系,可那股失落的情緒還是難以抑制地蔓延開來。
直到傍晚,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色時,她的手機終于響起了視頻音。
她幾乎是撲過去接起了電話。
“喂?”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平平,是我。”听筒里傳來沈重低沉而略帶疲憊的聲音,“我到了,剛到家。”
听到他聲音的瞬間,甦平一直懸著的心才仿佛找到了落腳點,緩緩歸位。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靜︰“嗯,路上順利嗎?累不累?”
“還行,不累。進城之後有點堵車,這省城的路也是絕了,年年修,月月補,就沒一天順溜的時候。”沈重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暖意,“你呢?在干什麼?吃晚飯了嗎?”
“吃了。”甦平下意識地撒謊,其實她沒什麼胃口,只是吃了一小袋干膜片。
她蜷在沙發里,抱著黑寶兒,手指無意識地繞著狗狗軟軟的耳朵,笑著問道︰“你呢?吃飯了沒?” 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關切。
“吃了,剛在路邊小店隨便扒拉了兩口。”沈重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想你了。你有沒有想我?”
甦平的臉頰微微發熱,心里像被羽毛撓了一下,癢癢的。
她抿嘴笑了笑,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答非所問︰“黑寶兒今天可調皮了,我下午打掃衛生,它追著掃把滿屋跑,咬住就不撒嘴,還把我一只拖鞋叼到窩里藏起來了,害我找了好半天。”
“是嗎?”沈重的聲音立刻充滿了興趣,仿佛能看到他挑眉的樣子,“這小家伙,欠收拾了,等我回去替你教訓它。” 語氣里帶著笑意。
“你可別打它的主意,”甦平話里帶著明顯的維護,手臂不自覺地圈緊了懷里的黑寶兒,“它剛才就是鬧騰一會兒,這會兒不知多乖呢,安安靜靜趴著一動不動。”
她邊說邊垂下眼,用指尖輕輕梳理著小狗腦門上的軟毛,語氣溫柔得像在替一個犯了小錯的孩子辯解。
沈重在電話那頭輕哼了一聲,笑聲里摻進一絲若有若無的酸意︰“你就可勁兒慣著它吧。這麼看來,它倒是比我有福氣,能天天這麼挨著你、纏著你。”
他們這通電話並沒有什麼要緊事,聊的無非是些日常瑣碎。
可這些瑣碎的、不成章節的對話,卻讓甦平覺得格外溫暖踏實。
話筒那邊傳來的熟悉聲音,像一雙無形的手,將她積壓了一整天的沉悶心緒,一點點地撫平、理順。
就這麼漫無目的地閑聊了半個多鐘頭,沈重那邊似乎有人找,便匆匆掛了電話。
听筒里傳來忙音,房間重新歸于寂靜,但先前那種幾乎令人窒息的孤獨感,卻奇妙地消散了大半。
她握著尚存余溫的手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踱到窗邊。
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
她望著那片無邊無際的暖光,心里沒來由地飄過一個念頭︰
在那個更為繁華喧囂的都市里,他此刻正在做什麼呢?
是否也在看著這萬家燈火?
她清楚地意識到,從這一刻起,她的生活里會悄然增添許多新的習慣︰
等待電話鈴聲響起,揣測他一天的經歷,以及,重新學習如何與獨處的夜晚安然相伴。
明明他只在身邊停留了短短兩三日,她卻好像已經不太習慣一個人了。
往後,需要慢慢重新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她彎下腰,抱起一直在腳邊蹭來蹭去的黑寶兒,將臉頰輕輕貼在那柔軟溫暖的皮毛上,像是尋求安慰,又像是自言自語地低聲喃語︰“他會回來的,對吧?”
夜色愈發濃重,溫柔地包裹著她和這間小小居所。
這一夜,心頭依舊縈繞著紛亂的思緒,難以即刻安眠,但至少,心里已點亮了一盞小小的燈,有了可盼的光亮。
沈重離開後的第二天,甦平是被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的。
她習慣性地向身邊摸索,指尖觸到的只有一片冰涼。
睜開眼,床的另一半空蕩蕩的,枕頭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
一種熟悉的空洞感瞬間攫住了她。
黑寶兒在床邊的地墊上發出嗚嗚的哼唧聲,用爪子扒拉著床沿。
甦平深吸了一口氣,坐起身。
“知道了,這就帶你出去。”她對著小狗說,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有些空曠寂寥。
晨雨中的街道濕漉漉的,行人稀少。
甦平撐著傘,牽著黑寶兒。
黑寶兒興奮地在前面小跑,時不時停下來嗅嗅被雨水打濕的草木。
她看著小家伙歡快的背影,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今天要重新開始寫小說”這件事上,而不是去想“這個時候,他應該剛起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