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甦平為難地看著沈輕舟,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抱歉。”沈輕舟苦澀地笑了笑,“是我的要求太過分,讓你為難了。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提了。”
甦平咬著唇,什麼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沈輕舟又站了一會兒,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低聲道了句“早點休息”,便帶上門離開了。
甦平心亂如麻,剩下的半部電影看得索然無味。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是沈重和江粟在一起的畫面,一會兒是沈輕舟疲憊懇求的眼神,一會兒又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瘦骨嶙峋的女人……
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她就听到屋外傳來輕微的走動聲和鍋碗瓢盆踫撞聲。
她努力睜開酸澀發脹的眼楮,揉了揉,忍住強烈的困意,掙扎著爬起來去洗漱。
洗漱好走出房間,看到吳曲兒正在廚房忙著做早餐。
“甦平姐,這麼早就醒了?”吳曲兒看到她,打了個招呼,“睡得還好嗎?”
“還行,”甦平含糊應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都快好了。麻煩你幫忙把粥端到桌上吧,可以吃了。”吳曲兒笑著問。
甦平點點頭︰“好。”
依言把粥端上桌,又幫著擺碗筷。
剛擺好,沈輕舟就從主臥室里輕輕走出來,臉色比昨晚更加疲憊,眼下的烏青也更重了。
吳曲兒招呼他︰“哥,快吃點東西去睡覺。”
沈輕舟點點頭,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吳曲兒低聲對甦平解釋︰“我媽晚上經常疼得睡不著,需要人看著,喂藥、按摩……緩解一下,我和我哥輪流守夜。”
甦平心里了然,點了點頭。
照顧一個晚期癌癥病人,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三人沉默地吃著早餐。
飯後,沈輕舟堅持收拾了碗筷進廚房,吳曲兒則進屋去替換照顧。
甦平坐在客廳沙發上,有些無所適從。
這陌生的環境,這沉重的氣氛,都讓她感到拘謹和壓抑。
正不知道該做點什麼,主臥的門又輕輕打開了。
吳曲兒探出頭,對她招了招手,用口型無聲地說︰“甦平姐,你來一下。”
甦平疑惑地起身走過去。
“我媽醒了,”吳曲兒壓低聲音,“她說想跟你說幾句話,快進來,難得她這會兒精神頭還不錯,這都是你的功勞。”
甦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吳曲兒繼續道︰“你來了,她高興,精神就好。”
“嗯。”甦平應了一聲。
心里微微有些緊張,還有點難過。
她不知道吳曲兒的媽媽會跟她說些什麼,面對那樣一個備受病痛折磨的可憐人,她真的不忍心。
在心里默默地嘆著氣,甦平跟著吳曲兒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吳曲兒把她帶到床邊,對床上氣息微弱的女人柔聲說︰“媽,甦平姐來了。”
說完,她給了甦平一個鼓勵的眼神,便悄悄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里很安靜,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和一絲衰敗的氣息。
吳媽媽努力伸出一只手指著床邊的椅子︰“坐。”
甦平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下。
吳媽媽還是伸著手,眼神慈愛地望著她笑。
甦平猶豫一瞬,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枯瘦如柴的手。
吳媽媽笑了笑,努力地睜著眼楮,眼神比昨天清明了一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虛弱地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孩子……你喜歡……我們家舟舟嗎?”
甦平的心猛地一跳,對上那雙渾濁卻透著最後一絲清明的眼楮。
“嗯,”她壓下心頭的異樣,努力彎起嘴角,點了點頭︰“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後媽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欣慰至極的笑容,整個人都煥發出一點光彩。
她喘了口氣,又費力地問︰“那……你是真的……想和他結婚嗎?不是因為……可憐我這個快死的老太婆?”
甦平心中虛得厲害,但還是逼著自己迎上那期盼的目光,語氣盡量放得肯定而真誠︰“是真的想和他結婚,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您,為了他。阿姨,我喜歡他,所以想和他結婚,非常非常想。”
吳媽媽听她這樣說,更開心了,枯瘦的手指無力地回握了她一下,又顫巍巍地想抬起手摸她的臉。
甦平連忙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那冰涼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吳媽媽眼里泛著淚光,笑容卻無比滿足︰“真好……真好……我們舟舟,總算……總算娶到喜歡的姑娘了……你知道他喜歡你……很久了嗎?”
“知道,”甦平順著她的話說,撒謊讓她的臉頰在發燙,“其實……我也喜歡他很久了。只是我們倆都傻,都沒早點說開,白白浪費了好多時間。”
“不怕……不怕……”後媽輕聲安慰著,氣息越來越弱,“以後……結了婚,好好過……互相疼惜……”
她歇了好一會兒,才又攢起一點力氣,斷斷續續地說︰“可惜……看不到你們……辦婚禮了……舟舟說……我身體不行……委屈你了……孩子……真想參加……婚禮……”
“不委屈,真的,阿姨,一點都不委屈。”甦平連忙說,心里酸澀得厲害。
後媽似乎安心了,閉上眼楮,胸口微弱地起伏著,像是又睡著了。
甦平一動不動地坐著,等了很久,久到手都快麻了。
忽然,她又听到極輕極輕的聲音,像是夢囈︰“舟舟……是個好孩子……”
甦平低聲附和︰“嗯,我知道。”
之後,便再無聲響。
只有微弱而艱難的呼吸聲,顯示著生命仍在頑強地持續。
門被輕輕推開,吳曲兒走了進來,看了看情況,對甦平小聲道︰“甦平姐,你去休息吧,我看著就行。”
甦平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抽回手,站起身,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
回到客房,她坐在床沿,發了好一會兒呆。
心里沉甸甸的,堵得慌。
那種彌漫在這所房子里的悲傷和無力感,幾乎讓人窒息。
她深吸一口氣,甩甩頭,仿佛想甩掉那些沉重的情緒,然後猛地站起身,在地上來回走動著。
走了半晌,又重新坐回床沿,拿出手機碼字。
她需要做點什麼,需要把自己投入進另一個世界,才能暫時忘記眼前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