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城營這邊,李德穗果然沒讓婉兒失望,她不僅嚴密封鎖了消息,還將楊氐母子的生活安排的妥妥貼貼,這使她們驚魂稍定。
婉兒給李德穗安頓幾句,便連夜往白玉堂趕去,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她給李德穗的說辭是︰“重要人證,防止滅口。”
其它多余的話她一句也沒說,李德穗也不敢問——畢竟婉兒今非昔比,不是昔日的死囚。
……
一大清早,白玉堂剛開門,寺兒就發現吳長史已候在門口。
見到他,寺兒想躲,卻被他喊住︰“寺小爺哪里去?”
他依舊是那副謙恭和善的笑臉。
“噢!是吳大爺,”寺兒無奈,只好與他敷衍,“大清早的,您這是……”
“來給周大人請安啊!”他略一躬身,姿態放得極低,“怎麼,周大人不在?”
一句話,將他來打探情況的意圖曝露無遺。
“她……”寺兒故意敷衍他,“或許還未起床吧!”
見到吳長史大清早到來,婉兒不禁將眉尖一蹙︰“討厭!”
寺兒與吳長史的對話也被她听到了,她本不想理這人,但又怕寺兒言多有失,說漏了昨夜之事。
于是,她將聲音略抬高了些吩咐道︰“寺兒,請吳先生到前廳用茶,我隨後到。”
寺兒朝窗口看了一眼,“噢”了一聲算是應答,向吳長史伸出手做出一個“請”,將他引進前廳。
吳長史坐在座上等候,小丫鬟奉上了茶。
一盞茶的功夫,婉兒款步走入前廳。
見婉兒進來,那吳長史忙起身,微笑著向婉兒作揖施禮︰“吳某給周大人請安!”
婉兒略一欠身,算是回禮。
“吳先生今日一大早到來,不僅僅是請安這麼簡單吧?”
吳長史向她伸出大拇指︰“周大人果然冰雪聰明,快人快語,吳某的任何小心思都逃不過您的法眼。”
婉兒只是客套的一笑︰“吳先生先莫說奉承話,有事不妨直說!”
吳長史清了一下喉嚨,說道︰“王爺嫌在下前幾日送給周大人的禮物太過寒酸,將在下訓斥一頓,特命在下重新備了一份禮物送來,請大人笑納。”
說著,吳長史雙手托出一個紫檀木盒,呈現在婉兒面前。
婉兒心中無比厭惡,面上卻強擠出一絲笑意︰“老讓王爺破費,婉兒心中甚是不安。”
吳長史親自將盒蓋小心翼翼地打開。
只見盒內襯著墨綠色的天鵝絨,上面靜靜躺著一個小物件——一枚紫玉蟬。
那玉蟬不過拇指大小,通體紫氣瑩然,雕的栩栩如生,蟬翼薄如輕紗,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起飛,誰看了也知它價值不菲。
“此蟬乃是從前朝傳下來的,名叫紫玉蟬,乃是冰清玉潔之物。”吳長史也不管婉兒接不接受,只一個勁兒的自說自話,“王爺說了,周大人仁心聖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此蟬歸您,乃是物歸原主。”
然而,在婉兒看來,那不過就是個精美的工藝品而已,穿越前,她向來于這些金啊玉啊的物事都沒什麼興趣。
再兼吳長史說這東西來自前朝,婉兒便猜這玩意兒無非是盜墓賊從古墓中盜得,然後又流入煙波王煙手中,婉兒更對它避之唯恐不及。
若不是她強壓了內心的沖動,早將這勞什子擲向窗外了。
這份“厚禮”,比之前的更耐人尋味。
蟬,有“蛻變”之意,王爺這是在暗示她要作出改變?
“此物,斷不能收!”這是婉兒在心中暗下的決心。
婉兒心中涌起千層浪,面上卻顯得波瀾不驚︰“王爺恩賜如此重禮,婉兒實在受之有愧,萬萬不能收。”
“周大人若一味地推辭,”吳長史的語氣溫和卻不容推卻,“便是辜負了王爺是一片愛才之心,王爺還讓在下給您帶句話……”
“噢?”婉兒強作敷衍︰“什麼話?”
吳長史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將聲音壓的極低。
“舊事如塵,拂去最好,故人如煙,散了最佳,執著太過,徒損卿命!”
王爺的“二十四字箴言”如春風徐來,暖意洋洋,但在婉兒听來,卻帶著徹骨寒意。
她的指尖微微發冷,脊背竄起一股寒意,直沖頂門。
所謂愛屋及烏,但如果討厭一個人,那就連他所具有的東西也討厭。
婉兒就是這樣的人。
她緩緩開口,聲音中听不出波瀾︰“這玉蟬太過珍貴,婉兒又心思粗陋,萬一丟失或毀損,豈不是辜負了王爺的美意,先生還是……”
吳長史打斷她︰“周大人一味推辭,難道是不想給王爺面子?”
婉兒深自後悔上次未拒絕他送的禮物,讓他有了誤解。
她深吸一口氣,裝作隨意地拿起那枚紫玉蟬端詳。
雕工確實無可挑剔,紫玉也是上品,但在她眼里只有骯髒。
當她試圖將它放回盒中時,指尖無意中觸到盒底的天鵝絨襯墊上,指尖有一種異樣的觸感——似乎有一小塊硬物微微凸起。
婉兒心中好奇,便輕輕揭起天鵝絨襯墊,露出了下面的木質底托。
而在底托中央,竟然嵌著一枚薄如蟬翼、比指甲蓋還小的深紫色玉片,上面用極細的金絲嵌出了一個骷髏的紋樣。
這個骷髏帶有明顯的警告意味,婉兒豈能不知?
她斜睨一眼吳長史︰“這是什麼意思?“
吳長史顯然有些尷尬︰“這……”
婉兒徹底不忍了,也有了回絕的理由,她將蟬和盒推給吳長史,同時向寺兒高呼道︰“送客!”
言語中滿是厭惡。
……
與此同時,北鎮撫司衙門外。
听風吟再一次“偶遇”煙波王爺的軟轎。
見到那頂軟轎,他的眉頭不禁一蹙︰“定是被楊娘子丟失驚動了。”
心里雖這麼想,但他的表情一如往常,且主動上前參拜︰“卑職給王爺請安。”
“听大人果真是勤勉的臣子,”煙波王爺笑容可掬地看著听風吟,“按說早該官居二品了,只可惜……哎!算了,還是不要妄議朝廷了。”
“方才本王派人去探望了一下周醫正,說她氣色不佳,想是日夜勞累所致,听大人還需多勸勸她才是,夜里該睡覺還是要好好睡覺。”
他的話語中似乎充滿關切,那語氣仿佛是一位長輩在關心晚輩。
“這世間之事,有時如同手掌中的沙子,捏得越緊,流得越快,若將手松開,反倒不再流失,這人的命也一樣,被上天攥在手中,只要稍一用力,命就沒了。”
听風吟明白,王爺在威脅他,但他學婉兒,故意裝糊涂︰“卑職謹記王爺教海。”
煙波踱步走近听風吟,聲音壓得極低,且有些推心置腹的意味︰“听大人,你是聰明人,有些紅線,踩過了,便再難回頭。”
听風吟面上雖波瀾不驚,但心中的怒火早已升騰。
他拱手,語氣突然出乎王爺預料的冰冷︰“卑職只知恪盡職守,依律辦事,不知道什麼紅線白線的,王爺若是沒有別的事,卑職就去巡防了,告辭!”
听風吟甚至都不願再多看王爺一眼,轉身邁開大步離去。
煙波王爺怔怔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臉上紫一塊白一塊的,眼底掠過一絲陰鷙。
他轉身登轎,沉聲道︰“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