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瓊麗來病房的時候,爭華正躺在床上看課本。方瓊麗輕手輕腳走到他背後,突然伸手把他的書拿走了。爭華忙轉過身來,驚喜地坐起來︰“瓊麗!”
“噓!”方瓊麗示意他小聲點,別影響別人休息。
“我媽讓我來看你。”方瓊麗把一網兜水果和罐頭放在了床頭櫃上,輕聲說。
爭華說︰“我櫃子里面水果、罐頭塞滿了,你拿回去給茹老師吃吧。”
方瓊麗說︰“這是我媽讓我拿來的,我可沒權利拿回去。”
爭華讓她坐床上,她搖頭說︰“我站習慣了。”
“听姜阿姨說,你手術挺成功的,是吧?”方瓊麗笑望著他。
“是啊,手術很成功。”爭華點點頭。
“現在刀口還疼嗎?”
“剛做完手術那天很痛,晚上吃了次止痛片才睡著的。現在刀口不痛了,就是癢癢的難受,過幾天就可以拆線出院了。”爭華說。
“刀口癢癢說明傷口在愈合,別做劇烈運動,看把刀口撐開了。”方瓊麗囑咐道。
“哈哈……我哪有那麼嬌貴,我畢竟是軍人啊。”爭華笑了。
“軍人也是血肉之軀啊,還是注意些好。”方瓊麗說。
方瓊麗看了眼他手中的課本,笑著說︰“你可真會抓緊時間,連住院也不放松學習。”
“時間太緊了,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復習考學;再說,我還要抽時間輔導股里戰士學文化,所以,時間特別寶貴。”
“那也要注意休息啊,千萬別累著了。” 說完她拿過爭華手里的課本翻看了起來。
“你業余時間學什麼?你媽說你晚上經常熬夜看書、學習。”
“我身體不好,考不了大學,只能靠自學。白天上班沒時間,只能靠晚上看看書,學點東西。”
“我還听你媽說,你在寫東西?”
方瓊麗紅了臉︰“我想把中學生活寫出來,這段生活令人難忘,我心里有很多話要說。”
“有話要說,寫出來才能感人肺腑呢,我祝你成功!”
“等我寫好了先拿給你看,幫我參謀、提意見。”
“我一定好好欣賞你的大作。”
“你好好休息吧,我該回去了。”方瓊麗沖他笑笑,輕輕推門走了。
汽車連修理排毛排長是湖南人,他在休養所住院快半年時間啦,慢性腸胃炎,反反復復不見好,有時候一天能跑十幾趟廁所,讓他苦不堪言。他已經打了轉業報告,準備回地方,不想在部隊佔著茅坑不拉屎啦。
他人緣特好,跟住院的官、兵、家屬、子女們都混的熟。人們見了他都主動打招呼,喊他毛排長。唯獨場務連劉強喜歡跟他開玩笑,大聲喊他小毛。毛排長就瞪眼珠子︰“毛孩子,小毛是你喊的?老子當兵時,你還穿開襠褲呢。”
毛排長喜歡給大家講手抄本故事,他講的故事有《一雙繡花鞋》《一把銅尺》《梅花黨》《12張美人皮》等。爭華也喜歡听他講故事。
到第七天,爭華的刀口順利地拆了線,查房軍醫讓把他的吊針停了,說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這天晚上,春月悄然爬上鳳凰山頂,透過病房的窗戶可以看到月亮在山頂發出的迷人光輝。爭華從毛排長病房听故事回來,見劉強正躺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看《福爾摩斯探案集》,他坐在了自己床上。
“又去听毛排長講手抄本故事啦?”劉強眼不離書地問。
“是啊,今天他講的是《12張美人皮》,特嚇人的。”爭華心有余悸地說。
“有啥嚇人的?我听鬼故事都不害怕。”劉強不以為然地說。
“老兵,問你個問題行嗎?”爭華想了一下說。
“有啥問題盡管問。”老兵擱下《福爾摩斯探案集》,點燃一支香煙,抽了一口說。
“你說這世界上有鬼嗎?”爭華小心翼翼地問。
“有什麼鬼呀,全是人編出來嚇人的,別听這些。我們要信馬、列主義。毛**教導我們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嘛。”劉強打著官腔說。
“那你說有外星人嗎?”爭華又提出第二個問題。
“這個嘛,我說不好,但是,我感覺應該是有。”老兵若有所思地說。
“我戰友朱貴友就親眼看見有外星人乘坐的飛碟降落在了鳳凰山頂上呢。”爭華說。
“是嗎?”老兵一听這話來了精神,“你快詳細給我說說,我正在研究外星人現象呢,研究很長時間了。”
我沒看見飛碟,是我戰友看到的。”爭華說。
“你戰友叫什麼名字?”
“朱貴友。”
“我好像認識他,是不是在面包房烤面包那個四川兵?”
“是他。”
“我抽空去找他好好聊聊。”老兵興奮異常,然後若有所思地說,“外星人跑到鳳凰山頂上干什麼呢?哦,對了,山頂上有咱們的戰備指揮所啊!他們肯定是沖指揮所去的。”
“照你這麼說,外星人是來刺探軍事情報的?”爭華警覺地說。
“我估計是這樣。”劉強說,“鳳凰山晚上經常憑空升起的的信號彈,很有可能就是隱藏在山上的外星人跟坐飛碟來的外星人在進行聯絡呢。”
“有這種可能。”爭華點點頭。
“去年咱們師在海上失事的那架轟六飛機你知道嗎?我感覺就很蹊蹺,在海上搜尋了一個星期,楞啥東西也沒有打撈上來,我感覺這架飛機是被外星人劫持去了,或者是進入了時間隧道。”劉強說。
爭華點點頭,脫鞋上床看起了課本。
劉強就問他︰“你明天出院?”
“是啊,醫生讓我明天出院。我做夢也沒想到住院做闌尾炎手術,明天必須住院,我實在住夠了。”
“你真是大閨女要飯死心眼,在這住著多舒服呀,而且伙食也不錯,快趕上空勤灶標準啦。”老兵劉強吐了個煙圈說,“反正我打定主意了,在這住到宣布我復員那一天,我是不願意再回連里整天提著大掃把打掃跑道啦。”
“你是老兵,我不能和你比。再說你的闌尾炎手術比我的復雜,還留下了後遺癥。”爭華說。
這時值夜班的于護士走進來︰“老兵,幫我纏毛線去。”
劉強躺在床上裝作沒听見,捧著那本《福爾摩斯探案集》沒動彈。
于護士看了王爭華一眼,笑了笑,走到老兵劉強跟前︰“怎麼不動彈呢?”
“報告于護士,我沒听見。”劉強沖于護士擠擠眼,狡黠地說。
“好啊,這回你該听見了吧?”于護士上前擰住劉強一只耳朵笑著說。
“好好,我听見了,快松手……”劉強齜牙咧嘴地告饒。
于是,于護士前頭走,老兵劉強立馬穿上拖鞋跟出了病房,臨出門還沖爭華扮了個鬼臉。
老兵劉強是天津人,于護士是北京人。老兵劉強曾吹牛說︰“我跟于護士特他媽談得來,我們是紅顏知己,有相見恨晚之感。要不是我得罪了指導員,我早就入黨、提干了。要那樣的話,我非向于護士求婚不可,于護士肯定會震驚的立馬答應。”
這話不知怎麼就傳到了于護士耳朵里了,她不客氣地對老兵劉強說︰“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
說歸說,鬧歸鬧,兩人還是見了面無話不談,說笑打鬧。用句高夏的刻薄話叫︰一個是京油子,一個是衛嘴子,形影相隨,臭味相投。
只要于護士值班,老兵劉強準忙活,不是幫著于護士推小車給各病房發藥;就是幫著于護士拖地板,纏綿球,或者纏毛線,或者給她講破案的故事。
爭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看不下去書,索性把書擱在了枕邊。不知為什麼,此刻他很想張艷紅了,想那個兒時“過家家”自稱是他的新娘子,初中扎著兩只羊角辮,中學梳著齊耳短發的女同學張艷紅啦。
而現在上了大學的張艷紅讓他感到陌生,她是大學生,而他是個兵,這種差異和不同,讓他內疚和自卑。他心煩意亂,擰開了收音機。
“你可真有雅興啊!老戲也听得懂。”高夏不知什麼時候冒了出來,站在他的床前倒背著雙手,整齊的軍裝,勻稱的身段,兩條短辯搭在肩上,明亮的眼楮含笑望著他。
爭華這才醒過神來,听清了收音機里傳出的高亢、激越的河北幫子唱腔。他自我解嘲諷地一笑,趕緊關了收音機︰“我瞎听的,你怎麼來了?今晚不是于護士的夜班嗎?”
“誰規定,我不值夜班不能來病房看看?”高夏坐到了他對面的床上。
“當然能來啦。”爭華笑笑。
“自個兒呆在病房也不嫌悶得慌?”高夏望著他說,“要不然到外面走走吧?”
“這……”爭華有點猶豫。
“這什麼呀?穿上你的鞋,跟我開步走……哈哈,我可發現,今晚的月色特美!”高夏又望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推門走出去,爭華只好穿上鞋小跑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