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靜靜看著徹底崩潰的弗蘭克斯，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
他抱著沉睡的艾米麗，伸出修長的右手，輕輕打了一個的響指。
“嗒！”
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濃霧中。
弗蘭克斯只覺眼前景象猛地一花，劇烈的眩暈感襲來。
等他穩住身形，驚駭地發現，自己竟已置身于漢尼拔的客廳之中！
然而，這熟悉的房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恐怖變化。
精致的壁紙卷曲剝落，露出底下熔岩般流淌的赤紅牆壁。
柔軟的波斯地毯燃燒起來，化作跳動的火海。
巨大的黑色石柱支撐著高聳的穹頂，上面刻滿了扭曲怪誕的浮雕，在跳躍的火光中，映照出無數掙扎哀嚎的靈魂。
整個空間，瞬間成為一座熊熊燃燒的煉獄宮殿！
弗蘭克斯驚恐地看向前方。
站在宮殿中心的身影，已不再是那個衣冠楚楚的紳士漢尼拔！
他依舊抱著沉睡的艾米麗，身形卻變得異常高大魁梧。
皮膚覆蓋著暗紅的鱗甲，關節生出猙獰的骨刺，兩根彎曲修長的犄角刺破頭皮。
雙目如同熔爐的核心，閃爍著非人的金紅色光芒。
它站在那里，宛如惡魔與紅龍的結合體，散發著令人戰栗的威壓。
“怪物！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嗎？快把艾米麗還給我！”
弗蘭克斯發出憤怒嘶吼，不顧一切的沖向非人的怪物。
然而，一道火柱突然從地面噴發，將男人擊打在牆上，渾身燒傷。
如龍如魔的漢尼拔，輕輕搖晃著懷中的女孩。
艾米麗還在沉睡，像是中了魔咒，對外界的變化毫無所覺。
漢尼拔低沉的聲音，依舊保持著彬彬有禮的腔調︰
“親愛的弗蘭克斯先生，不必如此激動。我不會傷害這個孩子的。我只是想……和你做一個交易。”
“交易……”弗蘭克斯掙扎著抬起頭，警惕地盯著對方，“什麼交易？”
龍魔的金色瞳孔閃爍，語氣誠懇︰
“我相信，通過剛才那些‘見聞’，你已經對這個名為‘霧中詭鎮’的地方，有了相對清晰且深刻的認識。
“所以，我不得不坦誠地告訴你一個殘酷的事實。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和艾米麗，恐怕沒有任何機會，活著離開這座鎮子了。”
弗蘭克斯的臉上，瞬間褪盡血色，變得如同枯木般灰敗。
這個結論，他早有預料，只是被對方如此赤裸裸地宣判出來，依舊如同重錘砸在胸口。
漢尼拔話鋒一轉，拋出誘餌︰
“不過我可以破例，幫助你的女兒活下來。安全地離開這里，甚至還能讓她獲得一份小小的‘饋贈’……
“一份足以保護自己，不被任何人欺凌的力量。”
弗蘭克斯灰敗的眼中，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盯著漢尼拔非人的面孔，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心中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費盡心機讓我看遍同伴的慘死，體驗極致的恐懼……就是為了這個所謂的‘交易’吧？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說出來，惡魔！你想要什麼？”
漢尼拔似乎頗為欣賞此刻男人的明智，贊賞的點點頭，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需要你主動獻出自己的生命。”
自殺？
弗蘭克斯瞳孔驟縮，有些難以理解︰
“以你的力量，想要我的命直接動手就行了……何必還要如此大費周章，逼我自殺？這有什麼意義？！”
漢尼拔耐心解釋起來︰
“我說過，弗蘭克斯先生，我和那些只懂得粗魯殺戮的‘鄰居’不同。我追求的是藝術。”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陶醉︰
“比起在恐懼和絕望中慘死的獵物，我更珍視自願獻祭的靈魂……
“一位父親，為了心愛的女兒甘願放棄自己的生命，這種無私的愛，會讓他的靈魂變得無比純淨、甘美，如同窖藏百年的頂級佳釀！而那些在極致恐懼中死亡的人……”
他皺起眉頭，聲音夾雜著一絲嫌棄，“靈魂不僅充滿了過于濃烈的辛辣，更因為臨死前分泌了大量激素，導致肉質發酸、發腥，實在難以下咽。”
弗蘭克斯不敢置信︰“所以……你是要吃了我？”
“當然。不過請放心，我的廚藝一向很好。你的每一部分，都會得到最完美的處理和烹飪，絕不會被浪費分毫。”
這荒誕而恐怖的話語，讓弗蘭克斯如墜冰窟。
自己，在對方眼中，僅僅是一道需要“精心烹調”的食材？
熔岩大殿內，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逝。
沉默了不知多久，弗蘭克斯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最後掙扎道，“如果……如果我拒絕做你的‘食材’呢？”
漢尼拔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金色的瞳孔冷冷注視著弗蘭克斯︰
“那麼，我只能表示遺憾了。我將不得不用最粗暴的方式，殺掉你們……
“艾米麗那純潔的靈魂，想必也會沾染上令人不快的腥氣。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又重新變得溫和，“我相信一位深愛女兒的父親，如您這般，是絕不會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選擇的，不是嗎？”
弗蘭克斯沉默了。
他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灼熱而刺鼻的空氣。
再次睜開眼時，眼神已經變得異常復雜，有絕望，有痛苦，有不甘，但最終，都被一種近乎凝固的決絕所取代。
他踉蹌著走到惡魔面前，伸出手，聲音嘶啞卻異常平靜︰
“把她……還給我。”
漢尼拔沒有拒絕，微微俯身，如同交付一件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地將沉睡的艾米麗遞給男人。
男人緊緊抱住女兒溫軟的身體，仿佛擁抱著全世界。
他低下頭，臉頰貼著艾米麗光潔的額頭，呼吸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
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她的臉頰，又迅速被周圍的高溫蒸發。
他無比溫柔地在女兒的額頭上，留下一個長久而深沉的吻，仿佛要將自己全部的愛與不舍都烙印進去。
良久，弗蘭克斯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住漢尼拔，眼神銳利如刀︰
“記住你的承諾！惡魔！如果你膽敢違背誓言，傷害我的艾米麗……我，弗蘭克斯，即便靈魂永墮地獄最底層，承受億萬年的折磨，也必將用盡一切怨毒，詛咒你！讓你永世不得安寧！”
漢尼拔面對這凡人父親最後的掙扎和詛咒，臉上非人的神情終于收斂，顯露出一絲罕見的鄭重。
他微微頷首，低沉而肅穆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我，漢尼拔•萊克特，以偉大詭鎮的意志為見證，在此立下誓言。必將確保艾米麗•弗蘭克斯安全無恙地離開此鎮，並賦予她足以自保的‘饋贈’。”
……
晨光微曦，天邊泛起魚肚白，驅散了部分濃稠的霧氣。
典雅的客廳內，漢尼拔端坐于餐桌旁，叉起盤中最後一點肉塊，緩緩送入口中。
他閉上眼，細細咀嚼，臉上浮現出一種陶醉的神情。
咽下口中的食物，漢尼拔將杯中殘余的鮮紅液體，一飲而盡。
用餐完畢。
他摘下餐巾，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艾米麗，離開居所，向著山下走去。
霧氣翻滾涌動，街道兩側的陰影里，無數貪婪的目光，聚焦在漢尼拔懷中的女孩身上。
卻受限于某種無法違逆的規則，而不敢逾雷池半步。
路過一座破敗的哥特教堂時，沉重的鐵門緩緩打開。
一位面色慘白的黑衣修女，立在門邊，對著漢尼拔嘲諷道︰
“不得不說，漢尼拔，你可真是一個出色的惡魔。蠱惑與欺詐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精彩絕倫。”
漢尼拔停下腳步，面對修女的嘲諷，臉上非但沒有慍色，反而露出了彬彬有禮的微笑，頷首致意︰
“感謝您的夸贊，瓦拉克修女。我只是恰當地滿足了一位父親內心深處，想要奉獻自己，彌補對女兒虧欠的心理訴求罷了……
“一切都不過是順勢而為，談不上欺騙。”
瓦拉克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對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辭不置可否，緩緩退入教堂的陰影之中，鐵門隨之閉合。
漢尼拔不再停留，抱著艾米麗繼續前行。
隨著他的步伐，周圍彌漫的灰白色霧氣仿佛擁有了生命，絲絲縷縷，不斷匯入艾米麗的雙眼之中。
沉睡的女孩似乎感到些許不適，眉頭痛苦地蹙起，縴長的睫毛顫動，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這是來自詭鎮的“饋贈”，可以賦予受贈者一種超凡能力，足以縱橫凡世。
漢尼拔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孩，眼神平靜無波。
詭鎮的意志至高無上，他們這些居民不過是其延伸的爪牙。
殺戮外來者是鐵律，無人能違抗。
所謂的“交易”，從頭至尾都只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
偉大的詭鎮自有其運行法則。
每批捕獲的外來者中，都有小概率誕生一位“幸運兒”。
此人不僅不會被殺死，反而能獲得“饋贈”。
當弗蘭克斯一行人踏入濃霧的瞬間，詭鎮的意志就已經選定艾米麗。
即使沒有漢尼拔，她也能安然無恙地走出這里。
那些關于藝術、關于追求、關于交易的說辭，都只是為了誘使弗蘭克斯，心甘情願地犧牲自己，讓靈魂與肉體升華，成為完美食材的謊言罷了。
唯有最後的誓言，因為順應了詭鎮的意志，才勉強算得上真實。
……
當天空的太陽露出半個橘紅色的身子時，漢尼拔已抱著艾米麗走到了山腳。
那輛拋錨的大巴車，依舊孤零零地停靠在公路旁。
車內，司機的尸體癱在駕駛座上，面容驚恐，死相淒慘。
他的身體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鉤爪傷痕，皮肉翻卷，鮮血早已凝固發黑。
這是夢魘惡魔弗萊迪的“杰作”。
凡事被濃霧籠罩的區域，都是詭鎮狩獵的領地，無人能夠幸免。
漢尼拔將沉睡的艾米麗，放在一個相對干淨的車座位上。
他低下頭，凝視著女孩蒼白的面容，用只有自己能听見的聲音，輕輕說道︰
“好好享受新的人生吧，親愛的。願你……玩得開心。”
說完，漢尼拔直起身，步履從容地走下大巴車。
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霧氣之中。
當天空的太陽完全躍出地平線時，金紅色的光芒毫無保留地灑在大地。
籠罩了一夜的濃霧迅速變淡、消散。
一同消失的，還有盤踞在山間的詭異小鎮，形態各異的恐怖“居民”，以及巴士司機的可怖尸體。
荒涼的公路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大巴車和沉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