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野盯著被趙有才隨手丟在地上的錢，胸口堵著一股惡氣，撿，憋屈。
不撿，更憋屈，倒像是自己理虧，連賠償都不敢要。
正僵持著，一只縴細卻有力的手伸了過來，毫不在意地將那兩塊錢撿起，啪地一聲拍在陳野手心里。
是徐鳳嬌。
她湊近半步靠近陳野，聲音壓得極低。“見好就收，錢拿著，不要白不要。”
陳野攥緊了那帶著塵土味的紙幣，心里發堵。
他明白，現在跟趙有才徹底撕破臉死磕，不明智。
自己並不是原主，剛穿越過來，原主很多記憶都沒理順。
他現在還沒搞明白，趙有才為什麼要針對原主！
這口氣，得暫時咽下去。
但這口氣，不能全咽！
趙有才暫時動不得，不代表另一個人也能輕易過關。
那個差點用一句話把他推向深淵的女人——甦曉蘭！
今天若不趁著人多眼雜，把“流氓罪”這頂足以壓死人的帽子徹底撕碎、踩爛，以後在靠山屯。
他陳野就永遠是個潛在的“流氓分子”，誰都能拿這個說事，趙有才隨時能借這個由頭再整他！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刀子般刮向正要趁機溜走的——甦曉蘭。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決絕。
“各位老少爺們，嬸子大娘！大家剛才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我陳野，今天差點就被按上個‘流氓罪’拉去批斗游街！”
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發出沉悶的響聲，語氣里充滿了自嘲和憤懣。
“是！我承認！我以前是沒出息！看人甦支青是城里來的姑娘，長得俊，說話好听，就腿肚子發軟，找不著北了！”
“我省下口糧送給她吃，她嫌累的活我偷偷摸摸幫她干了！就為了人家能給我個好臉！”
這些事情，原主做得憋屈，沒少拿熱臉貼冷屁股。
陳野此刻說來，更是帶著一種淋灕盡致的痛快和屈辱感。
又好像是原主被逼到絕境的大徹大悟！
村民們竊竊私語，不少人都露出果然如此或鄙夷的神色，這些事，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點。
“這些，我都認！是我陳野自己犯賤，活該！”
陳野話鋒猛地一轉，聲音陡然拔高，指向甦曉蘭。
“可我就想問一句！”
“就因為我以前對她好，她就能紅口白牙，上下嘴皮一踫，就說我偷看她洗澡？”
“今天她可以空口白牙誣陷我陳野是流氓！明天呢？”
“她要是看誰不順眼，是不是也能隨口一句，就讓你們也嘗嘗這‘流氓罪’的滋味？！”
這話太誅心了！
但也太現實了！
今天陳野能被輕易誣陷，明天難道就不能是自己？
憑啥啊？
就憑她是城里來的女知青？
一些原本只是看熱鬧的村民，臉色漸漸變了。
看向甦曉蘭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審視和警惕。
“對啊……捉賊拿贓，捉奸拿雙……這沒憑沒據的……”
“陳野話糙理不糙啊……這女知青心腸是有點毒……”
“趙村長今天也是……听風就是雨……憑啥甦曉蘭一句話，就跑別人家里抓人……”
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漫延開來，這次，更多的是指向甦曉蘭和趙有才的不公。
甦曉蘭徹底慌了神，身體微微發抖，她感覺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
她徒勞地搖著頭，眼淚涌得更凶︰“不是…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想辯解，想說不是這樣的，想說她也是被逼的。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趙有才的方向，帶著一絲求助和惶恐。
陳野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這一瞥，心中那個模糊的猜測瞬間清晰了大半——果然有貓膩！
趙有才和甦曉蘭之間，絕對有問題！
甦曉蘭的指認，很可能是趙有才授意的！
就在這時，已經快走出人群的趙有才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回頭，陰鷙的目光狠狠剮了甦曉蘭一眼。
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威脅，毫不掩飾，仿佛她敢多說一個字，就要她好看！
甦曉蘭嚇得像被掐住了脖子，所有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陳野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趙有才才是幕後黑手！
可為什麼呢？
原主一個窩囊窮小子，有什麼值得趙有才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惜用這種下作手段來陷害他？
他想不通，但現在也不是深究的時候。
“你不是那個意思？”
陳野步步緊逼，聲音冷得掉渣，“那你是什麼意思？你說看到有人趴牆頭，又說沒看清，卻一口咬定是我陳野？”
“憑什麼？憑感覺？還是憑我以前給你當牛做馬，認為我比較好欺負？”
“我…我……”
甦曉蘭語無倫次，心理防線在周圍人的指點和陳野的逼問下瀕臨崩潰。
她想說出真相，說是趙有才讓她這麼說的，說趙有才許諾給她申請返城的名額……
可趙有才那陰狠的眼神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讓她不敢開口。
“甦曉蘭同志，”
陳野的語氣忽然放緩了一些，卻帶著更深的壓迫感。。
“你們都是響應號召來的知青，道理應該比我這個大老粗更懂。”
“誣陷好人，也是犯錯誤的！”
“今天這事不給我一個交代，我陳野豁出這條命，也要找上面公社領導問一問！”
——
“哇——”地一聲，甦曉蘭徹底崩潰了，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對不起！陳野！對不起！”
她哭喊著，“是我看錯了！天太黑了…我太害怕了…我沒看清…徐鳳嬌說的對…興許就是一只野貓…”
“我不該亂說的…對不起……”
她一邊哭，一邊慌亂地從自己軍綠色的挎包里掏出一個手帕包，哆哆嗦嗦地打開。
里面是幾張零碎的毛票和一塊、兩塊的紙幣，甚至還有幾張糧票。
她把這些全都捧到陳野面前，像是捧著燙手的山芋。
“我賠…我賠你錢…這些都給你…是我錯了…你千萬別去公社…求求你了…”
院子里鴉雀無聲，只有甦曉蘭絕望的哭聲。
所有人都明白了。
陳野是被冤枉的。
甦曉蘭自己親口承認了，還用幾乎全部的積蓄來懇求陳野不要把事情鬧大。
陳野看著眼前哭得幾乎暈厥的甦曉蘭，心里並沒有多少快意。
他知道，這件事的主謀並不是甦曉蘭！
他沉默了幾秒鐘，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伸出手，從那一小堆錢票里，數出了十塊錢。
這在這個年代，絕對是一筆巨款，足夠賠償他的“損失”並且狠狠教訓甦曉蘭了。
“甦曉蘭同志，我希望你記住今天的教訓。”
陳野的聲音平靜卻有力，“話不能亂說，罪名不能亂扣！”
“今天我看在你最終說了實話的份上，接受你的道歉和賠償。”
“這十塊錢，我拿了，算是你給我的賠償！”
他揚了揚手里的錢，讓所有人都看清楚。
“剩下的，你自己收好。”
“以後，你我兩清！”
“我陳野以前送你的那些東西，干的活，我認了！”
“但從今往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你要是再敢拿今天的事情說三道四……”
陳野沒有說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