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林清風上線後打開任務面板，而宗門引導任務的進度才堪堪達到一成。
今天又是勤勞的大師兄在線做任務的一天。
勤勉！
他思忖片刻，決定帶著甦靈兒去丹鼎閣逛逛。
茅草屋前，甦靈兒看著林清風如約而至的身影，她知道臥底生涯將正式拉開序幕。
新的考驗已然開始，她也不會停滯不前。
“師妹，昨晚休息的可好？”
好個鬼！
住在茅草屋里，睡在發霉的稻草上能好到哪里去？
但她嘴上卻說著︰“尚可。”
“那今日為兄便帶你去丹鼎閣看看。”
“丹鼎閣？是煉丹的地方嗎？”
甦靈兒腦海中浮現出清虛觀的丹房。
雖然她們外門弟子禁止入內，但也知道那里井然有序，就連內門弟子也不敢在其中大聲喧嘩。
而在這個魔宗里，煉丹的地方又會是什麼樣的？
路上，林清風故作高深地向她解說宗門的丹道玄妙。
“師妹，你可知‘丹’者何也？”
甦靈兒作為清虛觀外門弟子，對煉丹也只是有所耳聞，她也想听听這個魔宗對此有何見解。
“師妹愚鈍，還請師兄指點。”
“內者，金丹大道；外者，濟世良方。
一爐丹火，可煉心，可煉性，可煉天地萬物，其中玄妙亦是一條通天大道。
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丹道一途變數極多，一步差錯，輕則丹毀人傷，重則爐毀人亡，甚至可能煉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很快，一個古樸的閣樓出現在眼前，還未靠近，便有一股古怪的味道彌散開來。
門內景象嘈雜混亂，數十尊丹爐胡亂擺放，煙燻火燎，與清虛觀丹房附近的“禁止喧嘩”四字毫不沾邊。
在這種環境里煉出來的丹，真的不會炸爐嗎？
林清風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咳嗽兩聲解釋道︰
“咳咳，這只是宗門弟子們平日練習的地方，花費些靈石並對宗門做出些許貢獻，便可去往內閣煉丹。
那里才算是真正的煉丹之所，不會有這般嘈雜。”
穿過一道無形的門檻，身後的喧囂瞬間被截斷。
眼前是雅致的庭院，靈氣也十分濃郁。
甦靈兒幾乎就要以為這是一個正常煉丹的地方了。
最終，林清風在一間丹房前停下，門窗竟是由晶石打造。
“哈哈哈哈！道爺我要成了！就差一點了！”
但是里面卻傳出一道癲狂的笑聲︰
甦靈兒的視線透過那半透明的晶石窗落在里面。
丹房正中立著一尊比人還高的紫金丹爐，爐前是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他雙目赤紅，神情癲狂。
“我的人元大丹，這一次一定能成！”
甦靈兒的目光隨著這個煉丹狂人的言語向上移。
透過丹爐頂部瓖嵌的晶石，她看到了……悠悠火焰的中心，有一個赤裸的人影正蜷縮其中！
火焰舔舐著他的皮膚，而他全身抽搐，嘴巴大張，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里面，竟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們……竟然在用活人煉丹！
自己差點就要被外面清幽的環境給騙過去了！
這就是意想不到的東西嗎？
拿活人煉丹是吧？
這一刻，甦靈兒懂了。
大師兄帶自己來見證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一定是在警告自己，在歸曦宗，人命也不過是一種煉丹的材料而已。
林清風也沒想到今天會撞上陸吾在搞研究。
不過也能理解，玩家們都想另闢蹊徑，彎道超車。
而且出不去這座山峰，大家閑著也是閑著，自然會尋找些BUG來加以利用。
畢竟很多玩法都是探索出來的。
陸吾也花了不少靈石，就為了雇個人鑽進丹爐里，研究如何才能更高效地煉制高品質丹藥。
而爐子里那位同樣重量級！
而且還是之前死于錢長老手下的那名弟子。
他是煉器和煉丹區里專門負責被獻祭的常客“祭”。
收錢辦事，脫光裝備就往里跳。
為了應景，甚至可能為了滿足某些老板的特殊癖好，他還主動開了個付費的痛苦模組——“慘死抽搐”。
別說，還挺應景。
現在估計正一邊掛機抽搐，一邊刷著論壇呢。
早知道他今天搞這個，就不帶小師妹過來了。
這下又到了我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時候了。
林清風甚至還有點小期待，畢竟那無知小師妹面前指點江山的模樣，著實有些上癮。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看向甦靈兒︰
“師妹不必驚慌，你眼前的，不過是一場求道而已。”
求道？
你管這個叫求道？
“萬千法門，各有所異。
有修士以身飼劍，終至人劍合一；
有佛陀割肉飼鷹，從而立地成佛。
我歸曦宗的丹道，亦有‘舍身證道’一說。
你且看爐中之人，他既是丹魂，亦是此丹的道基。
他將自己的肉身化作熔爐，將自己的神魂化作柴薪，于那極致的痛苦與寂滅中，看破生死，涅�重生。
丹成之日，便是他破繭之時，屆時人丹合一，丹即是人。
此等大毅力、大決心，非常人所能想象。
偷偷告訴你，其實煉器之心亦是如此。”
林清風不經意地提了一嘴煉器閣，想讓她對未來的《煉劍訣》有個心理準備。
甦靈兒奇怪地看著大師兄。
怎麼又扯到煉器上去了？
難道這里的煉器……也是用活人來煉？！
林清風繼續說道︰“至于你的這位陸吾師兄，他則是在燃燒自己的心神，助同門一臂之力。
此為‘護道’。
同門之誼，向道之心，皆在于此。
師妹，你可明白？”
看著爐中那人的慘狀，甦靈兒總感覺那或許未來的自己。
冷汗不自覺地冒了出來。
爐中那人被燒得皮膚猶如焦炭，卻仍在抽搐，證明還沒有死。
被如此邪火煆燒竟還未死亡，想必是修煉了什麼煉體功法。
而這魔頭竟然說這只是在修煉，還將此等惡行說成什麼“舍身證道”？
魔門罪行，當真是罄竹難書！
但她知道，自己的臥底身份不能暴露，還必須認同這個觀點。
不然下一個進丹爐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于是她抬起頭，臉上擠出一抹微笑︰
“是嗎？
真是好厲害的修煉方式啊！
小師妹完全明白了，多謝大師兄教誨！”
說著，還不忘學著林清風那副講大道理的模樣，也開始了自己的“胡謅”︰
“以身為爐，以魂為火，將七情六欲、愛恨情痴連同這一身血肉筋骨盡數煉化。
最終剩下的，必然是去除了所有雜質的純粹大道。
師妹今日才知何為真正的大道無情，何為真正的向死而生。
多謝師兄的點化之恩！”
林清風看著她這副模樣，眉頭舒展開來。
還好這個NPC腦子不太好使。
不過說話也開始也一套一套的了？
那一定是我這個大師兄教導有方！
反正她不鬧事就好，說不定在我的教育之下，未來真能充當宗門引路人的角色。
隨後，他換上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儼然得道高人︰
“師妹能有此悟性甚好。
修行之路，本就充滿了常人無法理解的艱難與犧牲。
你這位陸吾師兄，莫看他行事瘋癲，但他煉出的丹藥卻冠絕全宗。
丹成之日，其他弟子都搶著要的。
說不得日後，你還需要他為你開爐煉丹呢。”
“嗯！”
師妹連忙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姿態，
“若能得陸師兄賜丹，那是師妹的榮幸！”
我榮幸你個頭！
打死我也不要吃這種用人命煉出來的東西！
掌門啊，弟子真的快撐不住了……
林清風看著她“接受”了這一切，滿意地點了下頭。
“好了，既然你已對我宗丹道有了初步的了解，我便帶你去個地方。
我宗丹師們，常將所煉丹藥，放在一處名為‘百丹坊’的集市上互通有無。
你以後想要購置丹藥，或許可以去那里看看。”
......
隨著二人離開那間丹房，周圍的聲音又重回喧囂。
甦靈兒跟在林清風身後，神情有些麻木。
去哪里都好，那個用活人煉丹的丹房，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要是里面那個師兄一時興起，把屋外的她也抓去煉丹，那可怎麼辦？
至于這“百丹坊”里頭又藏著什麼ど蛾子，她已經懶得去想了。
現在支撐著她走下去的念頭只有一個。
那就是看下去，把這魔窟的所有罪證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後悉數匯報給清虛觀！
......
來到“百丹坊”，說是坊，其實不過是宗門弟子自發形成的一條長街。
街道兩旁擺著一個個攤位，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這里確實有著人間煙火氣，若非親眼見過宗門的種種恐怖之處，甦靈兒竟會以為這里就只是個尋常的修仙集市。
但她知道，這不可能。
很快，她便發現了不對勁。
有一處攤位被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了。
攤位上胡亂擺放著各色丹藥，旁邊的木牌上醒目地寫著幾個大字︰
“驚喜盲盒丹！一顆十靈石，開出什麼全憑運氣！”
攤主還在大聲吆喝︰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歐皇一發入魂！
要是你能抽到好丹，說不定幾日後的‘金秋豐年慶典’上就能變成他人模樣去捉弄別人！
若是賭到上好寶丹，未來‘鎮魔大典’的名額，說不定也有你一個！
人生不就是一場豪賭嗎？”
無數弟子樂呵呵地將靈石拍在案前，抓起丹藥就往嘴里塞。
一名魁梧的弟子吃下一顆黑漆漆的丹藥後，雙眼頓時失去焦距，嘴里開始不斷地念叨著不明意義的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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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同伴非但沒有慌張，反而發出陣陣爆笑。
“哈哈哈哈，這家伙廢了！一個時辰之內別想正常說話了！”
“快用留影石錄下來！”
“以後就可以對他說了︰你也不想你這副樣子被別人知道吧？”
“我的天，你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甦靈兒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金秋豐年慶典是什麼？
鎮魔大典又是什麼？
還鎮魔？
你們自己就是最大的魔頭！
而且這個宗門上下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他們不僅研制毒丹，甚至還將煉制失敗後的廢丹加以出售，甚至當成了一種娛樂！
買丹者以身試毒，以中毒為樂，承受各種匪夷所思的折磨來換取片刻歡愉。
這一刻，甦靈兒腦海中浮現出丹房中那個在火焰里不斷抽搐的身影。
大師兄說他是自願的，是“舍身證道”，之前她一個字都不信。
可現在看著這群瘋狂的人，她忽然覺得，大師兄或許說的……是真的。
一群自願被當成材料，自願承受無邊痛苦，並以此為榮的瘋子……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魔宗？
他們又是如何將弟子們洗腦至此？
讓他們心甘情願為宗門獻出生命的？
而此時，林清風的話語傳來︰“師妹，這其實也是他們的一種修行。”
“修行者求的是什麼？不過是看破虛妄，得見真我。
在這看似荒誕的鬧劇之中，他們錘煉的，不過是自己的道心罷了。
身體的束縛，周遭的嘲笑，對于他們而言，皆是過眼雲煙。
你甚至可以把這些，當做一種‘紅塵煉心’。”
甦靈兒已經無力吐槽。
就這還紅塵煉心？
好一個紅塵煉心！
在紅塵里服毒取樂，自討苦吃，是這麼個“煉心”法是吧？
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但她，已經漸漸摸清了該如何討這位大師兄的歡心了。
“師妹……悟了。”
“萬相皆虛，唯我本真。”
“原來……真正的修行，並非是枯坐山門，並非是與天爭命。”
“而是敢于將自身投入這大染缸，去歷經百般變化，去承受千般苦楚，最終……依舊能守住那一點真靈不昧。”
“多謝師兄，為我……傳道。”
林清風看著她這副“大徹大悟”的模樣，點了點頭。
雖然自己什麼都沒悟到，但她明白就好！
起碼有足夠的思想覺悟！
是個可造之材啊。
我們宗門接引人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
“小師妹你能有此感悟，甚好甚好。”
甦靈兒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喧鬧的人群。
她的心中，恐懼、厭惡、鄙夷……
種種情緒，最終都沉澱為一種近乎麻木的好奇。
這個完全顛覆了她過去三年認知，甚至顛覆了整個修真界常理的宗門……
其背後，到底隱藏著何等恐怖的真相？
答案，或許比她想象的，更加重要。
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師門……
也為了自己那份遙遙無期的築基。
她必須留下來。
看下去。
……
林清風看著身旁“若有所思”的甦靈兒，覺得是時候帶她去逛逛煉器閣了。
這可是事關她這種資質低劣之人也能踏上仙途的地方啊！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師妹，既然你已有所領悟。”
“那接下來，師兄便帶你去看看我歸曦宗的……”
“煉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