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人踏入青霞觀主殿的瞬間，所有嬉笑的神情都凝固了。
大殿正中，沒有三清，沒有玉帝。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三頭六臂的猙獰怪物雕像，通體漆黑，表面布滿了詭異的紋路，六只手臂各持不同法器，每一張臉上都雕刻著極度的痛苦與怨毒。
一股說不出的陰冷氣息，從雕像上彌漫開來。
蒲團之上，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盤膝而坐，鶴發童顏，看上去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身後，整齊地站著七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弟子。
“呵呵，幾位小友，總算是到了。”
老道士睜開眼楮，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主動開口打了招呼。
“貧道青霞子，在此山修行已有百年。”
學生們交換了一下眼色，心照不宣。
韓厲往前走了一步，臉上立刻堆滿了熱情又帶點憨厚的笑容，對著青霞子拱了拱手。
“道長您好！哎呀，可算見到活人了！”
“我們是附近大學的登山社團，本來想來個野外拉練，結果在山里迷了路，手機也沒信號，可把我們給急壞了！”
“多虧了您這道觀，不然我們今晚就得在外面喂狼了！真是太感謝您了！”
韓厲這番話說得聲情並茂，活脫脫一個涉世未深的愣頭青大學生。
青霞子听完，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捋了捋胡須，正要開口說些場面話。
“哎，道長您先別客氣！”
韓厲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打斷，然後手忙腳亂地從兜里掏出手機和支架。
“道長，我跟您說，我其實是個小主播，網上有幾百萬粉絲呢！”
他一邊飛快地架好手機，點開直播，一邊滿臉真誠地說道。
“您收留了我們，這是大恩！我這人沒啥本事，就尋思著，必須得幫您宣傳宣傳！這麼好的道觀，可不能埋沒在深山里啊！”
這套操作行雲流水，快得讓青霞子和他身後的七個弟子都愣住了。
劇本不是這麼走的啊？
他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韓厲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對著手機鏡頭，用一種極其夸張的語氣喊了起來。
“家人們！家人們！你們看我發現了什麼寶藏地方！”
“青霞觀！真正的深山古觀，道長仙風道骨，一看就是得道高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著手機在主殿里轉悠起來。
鏡頭先是掃過那些缺了角的桌椅，破了洞的窗戶。
“大家看，這古色古香的陳設，充滿了歷史的厚重感！這才是真正的修行之地，不像外面那些妖艷賤貨，全是商業化！”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炸了。
【？？？主播你瘋了？這是垃圾堆吧？】
【我靠，打假斗士改行探秘了？這畫風不對啊！】
【這道觀也太破了，主播你確定不是進了什麼黑窩點？】
韓厲假裝沒看見彈幕，將鏡頭猛地對準了那尊猙獰的怪物雕像，還給了一個大大的特寫。
“家人們，你們再看這個！這個法相，臥槽，太霸氣了！”
“我跟你們說，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別致的！這絕對是隱藏款大神！”
他轉過頭，用一種求知若渴的表情看向青霞子。
“道長，冒昧問一句，您這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啊？長得也太有威懾力了！我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粉絲都很好奇呢！”
青霞子身後的一個年輕道士臉色一沉，往前踏了一步，似乎想發作。
“放肆……”
“哎呀，這位小道長別生氣嘛！”
韓厲立刻擺出一副受驚的模樣，連忙擺手。
“我就是好奇，絕對沒有不敬的意思！我們年輕人嘛，對這種神秘文化都特別感興趣！”
他一番話把對方堵了回去，青霞子抬手攔住了那個沖動的弟子，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高深莫測的笑容。
“無妨，此乃本觀秘傳之護法神，不為外人所知。”
青霞子一行人雖然心里不爽，但看著韓厲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也不好當場翻臉。
他們眼中的獵物，已經入網了。
不急。
等關上門，想怎麼炮制，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可就在這時，韓厲臉上的戲謔和夸張，突然消失得一干二淨。
他收起手機支架，但直播並沒有關。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青霞子，之前那個熱情憨厚的大學生，瞬間變成了一個冷靜到極點的審判官。
“自我介紹一下。”
韓厲的語調平淡，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
“我叫韓厲，職業是……打假封建迷信主播。”
“噗。”
他身後的劉煉一個沒忍住，差點笑出聲，趕緊用手捂住嘴。
青霞子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他身後七名弟子的表情，也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大殿里的氣氛，在這一刻急轉直下。
韓厲完全無視了他們表情的變化，繼續用那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問道。
“青霞子道長，是吧？”
“我想請問一下，您在國家道教協會官方注冊的道士證，編號是多少？”
“如果不方便說的話，拿出來，給我們直播間幾百萬觀眾開開眼，也行。”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
青霞觀所有道士的臉色，齊刷刷地變了。
那是一種偽裝被瞬間撕碎的錯愕與陰沉。
站在青霞子身後的那個大師兄，也就是在動車上布下煞氣的元凶，眼中爆射出毫不掩飾的殺機。
一股練氣期修士的威壓，轟然爆發。
他死死地盯著韓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