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著範統一臉“我懂的”的猥瑣表情,老臉一熱,梗著脖子反駁。
“瞎說什麼!王妃每個月給我的零花錢多得很!”他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幾分,像是在給自己壯膽,“本王要這錢,是有大用!軍國大事,你懂個屁!”
“切!”範統撇了撇嘴,聲音不大,剛好能讓朱棣听見,“都淪落到領零花錢了,還嘴硬。”
朱棣的臉,瞬間黑得跟鍋底有得一拼。
他感覺自己堂堂燕王的威嚴,在這死胖子面前,被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可偏偏,他還真沒法反駁。
自從徐妙雲接管了王府的財政大權,他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精打細算”。
想多喝兩頓酒?得打報告。
想給手下發點賞錢?得寫申請。
他也知道,燕王府開銷巨大,養著饕餮衛那群飯桶,還有北平大營的各種人情往來,花錢如流水。可男人兜里沒銀子,腰桿子就不直溜!
範統這商隊,簡直就是他最後的私房錢希望!今天就算是王霸之氣全無,也得從這胖子身上刮下三層油來!
時光荏苒,洪武十五年的秋風,吹黃了北平城外的莊稼。
這幾年,朱棣在徐達的有意放權下,逐漸開始接手北平大營的軍政要務。曾經那個只需要沖鋒陷陣的猛將,如今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坐在堆積如山的文書後面,學著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封疆之主。
當然,大部分的活兒,還是丟給了張英。
可憐的張英,已經被逼得快要油盡燈枯。一個人根本頂不住朱棣這個甩手掌櫃,無奈之下,又從饕餮衛里拉了朱能等幾個為數不多的文化人,組建了一個小小的“文秘團隊”,這才勉強能跟上朱棣甩鍋的速度。
範統也還是把饕餮衛的日常訓練和後勤事務攬了過來,他是真怕張英猝死在公文桌上,跟了這麼個老板也是倒霉!
而寶年豐,則徹底成了燕王府的在編人員,專職帶娃。
燕王府後院的演武場上。
一個看起來約莫五六歲,長得虎頭虎腦,異常壯碩的男童,正揮舞著一柄和他差不多高的木斧,一板一眼地練習著劈砍。
他每揮動一下,都帶著呼呼的風聲,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專注,頗有幾分威勢。
這便是年僅三歲多的燕王世子,朱高熾。
在他旁邊,一個比他矮了一頭,同樣穿著勁裝的小不點,正有氣無力地拖著一柄更小的木刀,小臉皺成一團,連連叫苦。
“哥,我手酸了,歇會兒行不行啊?”
“不行!這才剛一會呢!再劈三百下!”
這是朱棣的次子,剛滿兩歲的朱高煦。
雖然沒有他大哥那般妖孽的體格,但也比尋常孩童強壯不少,此刻卻被他大哥的訓練強度,折磨得快要哭出來了。
寶年豐像座鐵塔似的,叉著腰站在一旁,一臉嚴肅地進行著“斧道”指導。
“世子殿下!腰發力!對!想象前面是個韃子!一斧子下去,把他腦袋劈開!”
“二公子!不許偷懶!你看看你大哥!拿出點男子漢的氣概來!”
朱高熾听得是熱血沸騰,手里的木斧揮舞得更快了,嘴里還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哈!”
朱高煦看著自家大哥那副打了雞血的模樣,小嘴一癟,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範統正好溜達過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那三層的下巴,心里直樂呵。
他看著被自家大哥逼著練武,一臉生無可戀的朱高煦,腦子里忽然冒出了那句經典的歷史名言。
“世子多病,汝當勉之?”
範統差點沒笑出聲。
就朱高熾現在這體格,這力氣,這精力旺盛得能把牛頂翻的架勢,他哪里病了?
反倒是朱高煦,歷史上那個勇猛好斗,差點把他哥皇位給搶了的漢王,現在這小模樣,可憐巴巴的。
再過幾年,還想勉之?怕不是得被他哥按在地上,屎都給打出來!
這歷史,已經歪到姥姥家了!
範統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名負責情報的商隊伙計,行色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臉色異常凝重。
他快步走到範統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急促。
“東家,應天府,出大事了。”
範統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
他跟著伙計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伙計從懷里掏出一封用蜜蠟封口的信,遞了過去。
“這是咱們在京城的暗線,用最快的渠道送出來的。”
範統撕開信封,展開那張薄薄的信紙。
只看了一眼,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雞賊的小眼楮,驟然收縮。
信上的字不多,每一個字,卻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太孫朱雄英,薨。
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年僅八歲的皇太孫朱雄英,因痘疾,夭折。
範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朱雄英的死,對大明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大明天然親近勛貴的嫡長子孫沒了!
這意味著,那張高高在上的龍椅,未來的繼承人,將出現巨大的變數!
這也意味著,那個叫朱允沲怞酸h餱櫻 煲 呱俠 肺杼 恕 br />
“還有一件事。”伙計的聲音,將範統從震驚中拉了回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緊張。
“皇後因為照顧長孫染病……現在病重危急。”
轟!
如果說朱雄英的死是一道驚雷,那馬皇後的病重,就是一場即將摧毀一切的地震!
範統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對了,馬皇後去世跟朱雄英是同一年去世的。
馬皇後,那是誰?
那是唯一能勸得住朱元璋的人!是唯一能給那些在朱元璋屠刀下瑟瑟發抖的功臣宿將,留下一線生機的人!是整個大明朝堂最後的“刀鞘”!
如果她倒下了……
範統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那個剛剛在應天府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洪武大帝,即將徹底掙脫最後一道枷鎖。
一頭失去了束縛的猛虎,將會變得何等瘋狂?!
“備馬!”
範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立刻去王府!此事,必須馬上告知王爺!”
他看著遠處那片湛藍的天空,只覺得那藍色之中,已經透出了一股子不祥的血色。
應天府的天,要徹底變了。
那把懸在所有人頭頂的刀,沒了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