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光線幽暗肅穆。
高聳的穹頂隱沒在陰影里。
陽光從高處正方形的雕花通風窗斜射而入。
空中浮動著金色的光柱。
光潔的地板上投射出了陽光的形狀。
彌漫在空氣中的梵香將小官包裹。
這香仿佛已經在這里縈繞了千年萬年。
小官跪在神殿中央的神像腳下。
神像面容威嚴,帶著俯瞰眾生的淡漠。
神像是半人半蛇的形態,下半身是粗壯有力的蛇尾,層層盤繞。
赫連環視整個大殿。
他既沒有看到雲丹桑布,也沒有看到白瑪。
“……”
雲丹桑布可能會離開這里,畢竟他還年輕,對外界充滿好奇也實屬正常。
而白瑪與雲丹桑布不同。
白瑪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她不應該會離開神殿才對。
赫連覺得古怪。
他看了一眼虔誠跪拜的小官,伸出無形的薛定諤之手。
一股溫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悄然托住了小官的雙臂,將他從跪拜的姿態中扶起。
小官微微一怔,抬起頭,看向眼前的蛇神大人。
【小官神秘值+10000】
赫連金色的瞳孔平靜無波,凝視著眼前巨大的神像。
“系統,幫我定位一下白瑪的位置。”
赫連在腦海中詢問系統。
【……】
赫連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了一張地圖。
而白瑪的坐標……
赫連終于知道系統為什麼無語了。
他也挺無語的。
地圖上他和白瑪的坐標非常靠近。
赫連看向小官,他這就帶小官去見見小官的母親。
“跟我來。”
赫連簡單地撂下了三個字。
他邁開腳步,繞過了那座龐大的鎏金神像,向著神殿光線更加晦暗的側後方走去。
朝著白瑪的坐標靠近的時候,赫連心中充滿了疑惑。
白瑪的坐標怎麼一動不動?
而且依據赫連對白瑪的了解,白瑪這個時候應該會在神殿之中才對。
從前赫連在的時候,白瑪每天在神殿之中干活,一刻都不願意停歇。
現在怎麼會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待這麼久?
偷懶這種事情,赫連直覺不會在白瑪的身上發生。
小官壓下心中的疑惑,默默跟上蛇神大人。
在神殿的後方,更深的陰影處,藏著一扇與牆壁幾乎融為一體的不起眼的側門。
門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些天然形成如同裂紋一般的痕跡。
赫連在眼前這扇門前停下腳步。
這是白瑪的房間?
白瑪在睡覺?
【……】
他伸出薛定諤之手。
薛定諤之手推開了眼前這一扇門。
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後面一片幽暗無光的空間。
赫連這時候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的心頭籠罩著淡淡的不祥預感。
一股濃郁的藥草味飄散出來。
赫連邁步走了進去。
小官跟在蛇神大人的身後,雙眼之中除了淡淡的疑惑,再無其他的情緒。
房間不大,陳設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只有一張木床,一個簡陋的木制床頭櫃,上面放著一盞早已熄滅的油燈。
牆壁上也沒有任何粉飾。
唯一的光源,是從牆壁高處的雕花氣窗射入房間的光柱。
印花一般的光斑恰好落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白瑪靜靜地躺在干淨的床褥上,穿著靛藍色的藏袍。
她的雙眸緊閉,臉上毫無血色,長長的睫毛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兩道青灰色的陰影。
她墨一樣黑的頭發失去了光澤,如同枯草,散落在枕頭上。
從她憔悴的面容上依稀可以看出曾經的秀美輪廓。
她的呼吸極其微弱,胸口的起伏微弱得讓人難以察覺,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停止。
赫連驚呆了。
發生了什麼?
他的腦袋中只剩下了這個問題。
這才過了十三年,白瑪怎麼變成這樣了?
赫連緊急呼叫系統。
【或許,你听過一個詞語,叫做郁郁而終】
赫連怔住了。
【人的心氣沒了,離死也就不遠了】
系統的聲音在赫連的腦海中回蕩著。
小官站在蛇神大人身邊,看著床上這個陌生的女子,眼中依舊沒有波動。
他心里只有對女子身份的疑惑。
小官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了蛇神大人的臉上。
這個女子是誰?
跟蛇神大人是什麼關系呢?
赫連站在床邊,金色的光柱落在白瑪的身上,將白瑪的身體照射得有些透明,仿佛下一秒就將消失在光柱之中。
他站在房間的陰影中。
只有金色的瞳孔散發明亮的光。
赫連靜靜地注視著白瑪。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俯瞰眾生的淡漠,而是多了一絲憐憫。
白瑪的意識在混沌之中沉浮。
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
盡管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病痛,壽數也遠遠還沒有到達盡頭,但她就是知道,她很難再醒過來了。
她唯一有愧的便是蛇神大人。
沒能再多守護神殿幾年。
在一片混沌之中,白瑪忽然感覺到了神的存在。
很奇怪。
盡管她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說出話,甚至什麼都听不到,但是她就是能夠感受到神的存在。
蛇神大人回來了……
在她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之時, 來了。
就像當初她生產小官時一樣。
神來了。
感激、悲傷與釋然一同浮現在了白瑪的心頭。
白瑪靜靜地躺著,她認真地感知著蛇神大人的存在。
“上前。”
赫連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
“握住她的手。”
小官渾身一僵,愕然看向蛇神大人。
他意識到蛇神大人的話只可能是對自己說的。
感受到蛇神大人的注視,小官沒有猶豫,走到窗前半跪下來,握住了女子冰涼的手。
小官低下頭,看著那只被自己握住的手。
蒼白、瘦削,皮膚薄得能看清下面青紫色的血管,指關節微微凸起,無比僵硬。
小官感覺自己握的不是人的手,而是一塊兒冰冷的石頭,沒有一絲活氣。
他的目光從這只手上,轉移到了白瑪的臉上。
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但卻莫名帶給小官一種強烈的熟悉。
白瑪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這只手不是蛇神大人的手……
而是……
一直毫無反應的白瑪,干涸的眼角毫無征兆地滑落了一滴眼淚。
那滴淚晶瑩剔透,順著她蒼白消瘦的臉頰滾落,悄無聲息地沒入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