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彬還是第一次來到科學院的“核心地帶”。
這里和他管理的兵工廠完全不同。
兵工廠是井然有序的工業流程,而這里,則是一種充滿創造力的混亂。
白板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草圖,桌子上堆著拆解開的雷達天線和各種電子元件,幾台高配電腦的屏幕上,瀑布般的數據流飛速滾過。
空氣中那種混合著焊錫的味道,讓他這個搞機械的人都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
實驗室的角落里,陳景教授正圍著一個巨大的金屬架子,和幾個年輕人激烈地討論著什麼。
那個架子上,固定著一個看起來有些簡陋的碟形天線,幾根粗大的電纜從天線後方連接到一台示波器上。
“不行,增益還是不夠!背景噪聲太強了,我們根本捕捉不到有效信號!”
陳教授的嗓門很大,花白的頭發亂得像個鳥窩。
“把濾波算法再優化一遍!我需要一個更純淨的信號源!”
“陳教授。”
林墨在旁邊等了一會,這才找到機會開口。
陳景教授回過頭,看到是林墨,臉上的焦躁收斂了一些。
“林先生,您來了。雷達的事情……”
“雷達的事不急。”林墨打斷了他,“今天來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
他側過身,示意王文彬上前。
“我剛才跟王工提了個要求,想要制造裝甲車,這樣我們的戰士就能更加的安全。但是討論的過程中,我們遇到了一個材料學上的難題。”
陳教授推了推眼鏡。
“材料學?”
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渾濁的眼楮里,某種沉寂已久的東西似乎被喚醒了。
王文彬趕忙把自己關于裝甲車的技術瓶頸,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從車體大梁的承重,到懸掛系統的改造,再到發動機功率不足的困境。
最後,他總結道︰“教授,所有問題的核心,都指向了裝甲的重量。如果我們能有一種更輕,但防護力同樣強大的合金鋼,那所有問題都將迎刃而解。哪怕是民用卡車的地盤,我們也能造出合格的裝甲車來。”
听完王文彬的敘述,陳景教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走回自己的工作台。
那張工作台上,除了電子元件,還散落著許多金屬樣本和寫滿化學式的草稿紙。
他從一堆圖紙下面,抽出一個略微泛黃的文件夾,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拂去一件珍寶上的塵埃。
“裝甲鋼……好久沒踫過這個東西了。”
陳教授輕聲念叨,打開文件夾,里面是一疊手寫的報告和復雜的金屬相圖。
“災變前,我在東海大學帶的最後一個博士課題,就是關于高熵合金在極端環境下的應用研究。”
他抬頭看向林墨和王文彬,臉上浮現出一種壓抑不住的亢奮。
“我們當時的目標,是研發一種用于深海潛航器外殼的新型材料。要求就是,極高的強度,極強的韌性,還要盡可能的輕。”
“研究很有進展,我們甚至做出了幾個不同配方的樣品。”
陳教授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惋惜。
“可惜,項目進行到一半,災變就來了。所有的數據、樣品,全都丟在了大學的實驗室里。”
王文彬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又被這句話澆得冰涼。
丟了?
那不還是白搭。
“不過……”
陳景教授話鋒一轉,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數據和樣品是死的,但知識是活的。所有的配方和工藝流程,都還在這里。”
陳景教授臉上帶著驕傲。
“林先生,王工,你們來得正好!”
“喪尸雷達的研究,到處都是瓶頸,搞得我頭都大了。正好換換腦子,搞搞我的老本行!”
這位老教授像是換了個人,之前研究雷達時的那種挫敗感一掃而空。
他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配方表,遞到王文彬面前。
“這是我們當時最成熟的一個配方,代號‘深海’。以鈷和鉻為基底,添加了鉬、鎢、還有少量的稀土元素釔。”
王文彬看著配方表上那些陌生的化學名詞,感覺像是在看天書。
但他敏銳地抓住了重點︰“教授,這種合金,性能怎麼樣?”
“性能?”
陳景教授笑了起來,他從工作台的一個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打開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塊巴掌大小,呈現出暗灰色的金屬板。
這塊金屬板看起來平平無奇,表面甚至有些粗糙,像是未完成的半成品。
“這是我憑著記憶,用科學院現有的設備,勉強還原出來的樣品。”
“因為缺少關鍵的真空熔煉爐和高壓鍛壓設備,它的性能,可能還不到原始設計的七成。”
陳教授將這塊金屬板遞到王文彬手里。
王文彬接過,入手的感覺很奇特。
明明是金屬,卻比同等體積的鋼材輕了至少四分之一。
“你們兵工廠有大功率的沖壓機或者剪板機嗎?”陳教授問道。
“有!”王文彬立刻回答,“我們有五十噸的液壓機!”
“好!”
陳景教授的興致更高了。
“走,我們現在就去兵工廠!讓你們親眼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裝甲材料!”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身上的白大褂,大步就往外走,比林墨和王文彬還要心急。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兵工廠。
消息傳開,不少正在忙碌的工人都圍了過來,想看看科學院的大教授要搞什麼名堂。
王文彬親自操作那台五十噸的液壓機,將那塊暗灰色的金屬板,平穩地放在了厚重的鋼制砧板上。
“王廠長,悠著點啊!別把教授的寶貝給壓壞了!”有相熟的工人開著玩笑。
王文彬沒有理會,他深吸一口氣,啟動了液壓機。
“嗡——”
沉悶的電機聲響起,巨大的液壓沖頭緩緩向下壓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先用五噸的壓力試試。”陳教授在一旁平靜地指揮著。
王文彬穩穩地推動操作桿,壓力表上的指針,精準地停在了“5T”的刻度上。
沖頭接觸到金屬板,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一秒,兩秒,三秒……
沖頭緩緩升起。
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
只見砧板上,那塊暗灰色的金屬板完好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