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聲浪潮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余生的寧靜和難以言喻的疲憊。
城牆上的士兵們，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個個癱軟下來。
有的靠著牆垛，有的直接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中的步槍滑落在旁，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他們只是看著城下那片燃燒的尸山火海，一言不發。
持續了整整一夜的高強度作戰，榨干了他們身體和精神的最後一絲力氣。
地下避難所里涌出的人群，在最初的狂喜和感激之後，也安靜了下來。
他們看著城牆上那些如同雕塑般的身影，那些比他們兒子、丈夫、兄弟還要年輕的面孔，此刻卻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一個士兵，因為脫力，身體一晃，從牆垛邊上滑倒在地，再也沒能爬起來。
旁邊的戰友大驚，連忙檢查，幸好只是累得昏死過去。
剛準備把士兵扶起來，自己也是兩腿一軟，癱在地上手指都動不了。
這個小小的動靜，打破了沉默。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蹣跚著走到城牆下，她解下自己身上還算干淨的圍巾，用盡力氣向上拋去。
圍巾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沒能拋上十米高的城牆，又飄落下來。
但她的動作，像是一個信號。
“孩子們！下來歇歇吧！”
“我們給你們準備了熱水！”
“快下來！別在上面吹風了！”
人群中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喊聲。
鐵山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他看著城下那些真摯的面孔，又看了看身邊已經站都站不穩的弟兄們，嘶啞的喉嚨里擠出一句話。
“下去。”
“分批下去休整。”
士兵們互相攙扶著，順著階梯，一步一步地走下城牆。
當第一個士兵踏上地面時，兩個中年男人立刻沖了上來，不由分說地架住了他的胳膊。
“兄弟，辛苦了！”
那士兵愣住了，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干得發不出聲音。
越來越多的平民圍了上來。
他們沒有再大聲歡呼，而是小心翼翼地，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一樣，攙扶著每一個從城牆上下來的士兵。
一個年輕士兵的胳膊在戰斗中被流彈擦傷，鮮血浸透了袖子，他自己都渾然不覺。
一個推著餐車的女人看到了，立刻從車上撕下一塊干淨的白布，笨拙但認真地為他包扎。
“疼嗎？”女人的聲音在發顫。
士兵搖了搖頭，眼眶卻紅了。
炮兵陣地上，那名老兵靠著尚有余溫的炮管，抽完了最後一根煙。
他站起身，準備去幫忙清理戰場，卻看到幾個孩子怯生生地站在不遠處，手里捧著幾個還冒著熱氣的面包。
為首的一個小女孩，鼓起勇氣走上前，把面包遞到他面前。
“叔叔，給你吃。”
老兵看著那雙清澈的眼楮，粗糙的大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才小心地接過那個面包。
他張了張嘴，想說聲謝謝，卻只是發出了一個沙啞的音節。
他把臉轉向一邊，不想讓孩子們看到他流淚的樣子。
這一夜，他親手下令，將數以百計的炮彈送上天空，將遠方的陣地夷為平地。
但此刻，一個溫暖的面包，卻比任何勛章都讓他覺得沉重。
勝利的喜悅，在此刻才真正地沉澱到了每個人的心底。
那不是摧毀了多少敵人的狂歡，而是守護住了身後這些家人的踏實與安寧。
林墨沒有去打擾這份溫情。
他站在城牆上，看著士兵和平民們融洽地坐在一起，分享著食物和熱水，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意。
夜鶯處理完手頭的工作，走了過來。
“傷亡統計出來了。”她的聲音很輕。
“衛隊陣亡二十七人，重傷三十一人。”
“夜刃小隊陣亡六人，重傷七人。”
“大部分傷亡，都集中在尸潮最後那波不計代價的沖鋒里。”
林墨點了點頭。
這次的損失很大，但已經比預想的要好太多。
面對十萬尸潮，甚至有指揮官單位的存在，能以這種堪稱微小的代價守住新城，絕對是一場載入史冊的大捷。
“撫恤金按照最高標準的三倍發放。”林墨平靜地開口，“在新城最好的位置立碑，把所有犧牲兄弟的名字刻上去。”
“重傷員，確保他們得到最好的治療。如果殘疾了，下半輩子由新城來養。”
“是，老板。”夜鶯記下命令。
她看著遠處，那些士兵，哪怕累得眼皮都睜不開，在接過平民遞來的食物時，還是會下意識地挺直腰板。
“他們都是英雄。”夜鶯輕聲說。
“嗯。”林墨應了一聲，目光投向了那堆積如山的軍火箱。
這一戰，幾乎把他帶回來的彈藥庫存消耗一空。
看似無窮無盡的彈藥，實際上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如果尸潮的數量再多一點，那麼新城或許將不復存在。
夜鶯注意到林墨的動作，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老板，你在看什麼？”
火光映照著林墨的側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什麼。”
林墨的聲音很平靜。
“只是在算一筆賬。”
夜鶯有些疑惑。
林墨看著城外的火光，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這次的損失必須有人負責。”
“尸潮不會無緣無故產生，而且還是目標如此明確的尸潮，背後一定有推手。”
聞言，夜鶯目光一凝，表情也冷了下來，問道︰“老板，你是在懷疑之前那個覺醒者？”
此前方舟抓了個內鬼，和外邊一個代號蜂刺的精神系覺醒者勾連，組織尸潮對付新城。
不過當時的尸潮規模不大，也就幾千只喪尸，而且變異體不多。
哪像這次，十萬喪尸，變異體不計其數。
林墨抬頭看向新城西北方向，問道︰“尸潮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再往遠處，是哪里。”
夜鶯眼楮微眯，很快給出答案︰“海州市。”
“海州……”林墨沉吟，接著又問，“把海州和新城連城一條線，繼續往前延伸，又是哪里。”
這個問題讓夜鶯一下答不上來。
好在有地圖在，查看之後有了答案。
物流港。
雷神8號電池生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