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終于放下了茶夾，抬起頭。
他的眼神很平靜，沒有因為孫女的質問而有任何波瀾。
“可卿，你待人處事習慣先看風險，再看回報。”
“難道不該是這樣嗎？”唐可卿反問。
“對普通人，是這樣。”唐老端起洗好的茶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茶香，“但對林先生，不行。”
他放下茶杯，看著自己的孫女。
“你看他，看到的是風險。我看到的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唐家再昌盛五十年的機會！”
“天恆能源，千億的盤子，說塌就塌了。你覺得，這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事？”
“關鍵是復盤整個過程，你會發現林先生根本沒把天恆視為對手，完全是周振自己湊上去，然後就被碾得粉身碎骨。”
唐可卿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這是事實。
天恆能源不是死于商業競爭，而是自盡。
“所以，林先生要的東西，不是我們該去過問的。”唐老的聲音沉了下來，“他要，我們就給。他要得急，我們就想盡辦法給他湊齊。”
“這不合規矩……”
“規矩？”唐老打斷了她，“規矩是用來束縛弱者的。林先生他是弱者嗎。”
唐可卿的身體僵住了。
“我明白了。”許久，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不，你不明白。”唐老搖了搖頭，“你心里還是不服。”
他站起身，走到唐可卿面前，伸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亂的衣領，眼神中滿是寵溺。
“可卿，你是我最看好的晚輩，能力很強。但你太傲了，也太注重規矩了。”
“記住，在林先生面前，你沒有任何可以拿來談判的籌碼。我們唐家，也沒有。”
“你的任務，不是去判斷林先生的要求合不合理，也不是去評估這件事的風險有多大。”
“你的任務，只有一個。”
唐老盯著她的眼楮，一字一頓。
“執行。”
唐可卿的指尖微微顫抖，她垂下眼簾，掩蓋住里面的不甘。
“是，爺爺。”
看到唐可卿的模樣，唐老知道她肯定還是心有怨氣，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收到消息，今天上午，能源部的張司長去了趟遠星科技。”
唐可卿猛地抬頭，眼神里全是疑惑。
能源部的司長？
這種級別的人物，親自去一家新成立的公司？
“一個主管國家能源命脈的司長，親自登門，你覺得是去干什麼的？”唐老沒有等她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
“遠星1號的技術，足以改變國際能源格局。這種東西，國家不可能放任它在私人手里。所以張司長此行，只有一個目的。”
唐老伸出一根手指。
“收編。”
唐可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要麼是國家注資控股，要麼就是用各種行政手段逼迫對方交出技術。這是必然的流程。”
唐老踱了兩步，轉過身看著她。
“可結果呢？林先生安然無恙地從大樓里走出來，轉頭就來找我們要這些敏感設備。這說明什麼？”
唐可卿的大腦飛速運轉，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猜測浮現在腦海。
“說明……張司長沒成功。”她干澀地開口。
“沒成功？”唐老笑了笑，“那麼說都太客氣了，應該是徹底失敗！”
“你想想，如果只是談判陷入僵局，林先生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低調行事，而不是如此張揚地向我們采購這些東西。”
唐老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穿透力。
“他要的這些高精度機床，每一台的去向都是被嚴格監控的。我們唐家就算渠道再廣，也不可能在上面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這些東西弄過來。”
唐可卿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她終于明白了。
所謂的商業邏輯、風險評估，在真正的頂層博弈面前，幼稚得可笑。
“所以……”唐可卿的聲音在發顫，“他根本不怕被知道，他要這些東西，上面是清楚的……”
“何止是清楚。”唐老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林先生的行動，得到了上面的默許！”
這句話讓唐可卿的腦子嗡一下就炸開了。
默許？
默許他一個私人，去采購可以用來制造軍工級別零件的設備？
這怎麼可能！
之前所有的不滿、質疑、憤怒，在這一刻，都化為了冰冷的駭然。
她終于明白，林墨那份看似狂妄的平靜之下，到底隱藏著何等恐怖的底氣。
也終于明白，為什麼爺爺會用整個家族的未來，去賭這一個人的前途。
這不是賭博。
而是抱上一條最粗壯的大腿，登上即將起航的巨輪。
一旦成功，唐家未來幾十年的地位，將會牢不可破，並且更上一層樓！
唐老看著孫女臉上變幻的神情，知道她已經想通了。
“現在，你還覺得林先生要得急，是在為難我們嗎？”
唐可卿沉默著，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不是在為難我們。”唐老的聲音變得悠遠，“他是在給我們一個機會，一個向他展示唐家價值的機會。”
“這個機會抓不住，唐家以後也就這樣了。”
唐可卿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眼神里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釋然和堅決。
她沒有再和爺爺多說一句話，轉身快步走出房間。
甦晚正等在外面，看到唐可卿出來，擔憂地迎了上來。
“可卿小姐……”
“我沒事。”
唐可卿擺擺手，走到一旁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唐可卿的聲音里沒有了任何情緒，平直得像一條拉緊的鋼絲。
“李叔，是我，唐可卿。”
“東城區的‘宏業精密’，他們廠里那台德瑪吉的五軸機床，我要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兩個小時內，我要看到它被裝上運輸車。”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被這個要求驚到了，說了些什麼。
“價格你隨便開，他要是不賣，你就告訴他，唐家以後不會再和他有任何商業往來。”
唐可卿沒有給對方討價還價的余地，直接掛斷，然後撥通了下一個號碼。
“王總，我是唐可卿。你手上那批高功率激光切割機，我全要了，馬上派人去你倉庫拉貨，錢半小時內到你公司賬上。”
“對，現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