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陽光刺破灰霧時,赫爾城終于迎來了潮汐之夜的落幕。
高牆外的荒野狼藉一片,噬蠕的吞食下,一處處巨大的深坑憑空浮現,就連高牆本身也遭到了一定的損傷。
大量的傷員被送往了醫院,還有許多人徹底地消失在了潮汐之夜里,沒人知道他們是被妖魔吞食了,還是和噬蠕一起墜入了靈界。
“希里安,你還活著!”
安雅不可置信地看著希里安。
他一頭扎進黑暗里,而後噬蠕就鑽出了靈界。
那種絕境下,安雅本以為希里安死了。
安雅感嘆道,“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
戴林拍了拍安雅的肩膀,以極低的聲音道,“別忘了,他可是白日聖城的密探。”
希里安的成功生還,無疑加深了戴林的自我幻想。
“有驚無險。”
見到兩人還活著,希里安真誠地笑了出來。
剛準備上前敘說一下經過,另一道身影插入了進來,屹立在他們之間,像堵密不透風的牆。
看清來者的模樣,戴林與安雅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
“哦,我記得你們兩個,”羅爾夫笑眯眯地說道,“你是戴林,這位是安雅,應該沒記錯吧。”
“是我們,總長。”戴林向羅爾夫敬禮,“之前在城衛局時,我們見過一面,沒想到您還記得我們。”
“我們靈匠記性一向很好,”羅爾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畢竟要記下很多的設計藍圖。”
“按照城衛局的流程,你們接下來要回去復命,接受混沌污染的檢測,還得寫長篇大論的報告,復述夜里的經過……”
羅爾夫抬手搭在希里安的肩膀上,“麻煩你們去告知德卡爾,就說,我把希里安借走一個早上。”
他沒有解釋要做什麼,也沒必要解釋,戴林與安雅更沒有權力去問詢與拒絕。
希里安不確定羅爾夫是否從沸劍上看出了什麼,又或是,他真的只是想感謝一下自己的鼎力相助。
但無論自己怎麼猜測,希里安只能順從地跟上。
望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戴林長吁短嘆了起來。
安雅問道,“怎麼了?”
戴林反問道,“安雅,你覺得究竟是哪股勢力支配著赫爾城。”
“這是什麼蠢問題,自然是城邦議會了。”
戴林繼續問道,“那麼又是誰支配城邦議會呢?”
安雅剛想開口應答,忽然想到了什麼,沉默了下去。
戴林把她沉默的話講了出來,“幾十年前,隨著那座移動要塞上浮至現實,萬機同律院為赫爾城帶來新生,自那之後,靈匠佔據了越來越多的席位,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羅爾夫•里德可不止是赫爾城的技術總長。”
戴林念起了一連串的頭餃,“他同時是萬機同律院在赫爾城的負責人,城邦議會的議員之一。”
安雅不明白為何提起這些,“所以呢?”
“你還沒意識到嗎?”
戴林的語氣興奮了起來,“希里安,一個初到赫爾城不久的年輕人,就這麼和羅爾夫搭上了線,也許……希里安並不是一位密探。”
話音一轉,戴林開口道。
“他更像是一位欽差大臣。”
……
當希里安走下專線輕軌時,他已來到了赫爾城的內城區。
庇護全城的光炬燈塔映入眼中,規模恢弘巨大,陣陣機械咬合的鳴響與低吟從建築內傳來,剛結束了一夜的燃燒,灼熱的余溫混入風中。
希里安在赫爾城也生活了一段時間,這還是他第一次離光炬燈塔如此之近。
四周的樓群緊密地挨著光炬燈塔,空中走廊宛如蛛網一般,將諸多的建築系在了一起,人們猶如螞蟻,爬來爬去。
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輕軌緩緩從樓體內駛出。
擁擠、壓抑、窒息。
這是希里安對于內城區的第一眼感受,在這里生活久了,難免會心情低落,甚至產生消極情緒。
可對于所有的赫爾城市民們來講,內城區意味著絕對的安全保障,是他們奮斗一生的目標。
哪怕只能住在最下層、陰暗潮濕的角落里,終日不見陽光。
作為赫爾城的技術總長,羅爾夫的家位于內城區一座高樓的頂端,玻璃天穹罩住了餐廳,金碧輝煌。
一夜血戰後,兩人都沒有休整,就連衣物都沒有更換,渾身散發著血氣,和這典雅的一切格格不入。
羅爾夫聲音誠懇道,“我再次鄭重地向你道謝,希里安,如果沒有你的援手,也許我已經被噬蠕拖入靈界了。”
“沒什麼,只是理所應當的事罷了。”
希里安低頭瞥了一眼沸劍,接著說道,“但你邀請我共進早餐,應該不止這點事吧?”
“是的。”
羅爾夫的坦然讓希里安意外。
“外面人多眼雜,難免會走漏一些消息。”
他話音一轉,“但在這、我的堡壘里,我可以確保,不會有任何人偷听見我們的對話。”
希里安冷冰冰地問道,“如果我死在這了,同樣也無人知曉,是嗎?”
“哈哈,你對我是否有些太戒備了,明明我們前不久才同生共死。”
羅爾夫被希里安的反應逗笑了。
陣陣滴答聲從餐廳外傳來,緊隨其後的是沉穩的腳步聲,希里安警覺地看向一側,只見一具具銅黃色的發條人偶正朝這里走來。
它們的胸口散發起源能的微光,精密的齒輪咬合運轉,輕柔地將一份份熱騰騰的餐食擺在了餐桌上。
“這些是我的發條機僕,負責照顧我的生活起居,除此之外,這里只有我一個人居住。”
羅爾夫拿起刀叉,切碎一根香腸,咀嚼的途中,毫無預兆地問道。
“我可以看看你的佩劍嗎?”
希里安沉默了片刻,凝視起羅爾夫的雙眼,將尚未擦淨血漬的沸劍,直接擺在了餐桌上。
羅爾夫沒有立刻接過沸劍,而是反問道。
“為什麼又放下警惕了?”
希里安拿起了刀叉,慢悠悠地說道,“以你的階位與權勢,如果你對我有惡意,無論我做什麼都反抗不了,倒不如先吃口飯。”
“揮了一宿的劍,現在我很餓。”
說完,希里安毫不客氣地胡吃海塞了起來。
羅爾夫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小子,還挺有趣的。”
羅爾夫說著,神情恭敬地站了起來,雙手抱起沸劍,拿起餐巾,仔細地擦拭起刃鋒上的血跡。
目光深情入迷,像是在看待自己心愛的女人。
吃飯的間隙里,希里安說道,“我先說好,這把劍我不會贈予,也不會販賣。”
“如果我強奪呢?”
羅爾夫頭也不抬地問道。
“那就讓給你嘍。”
希里安放下刀叉,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反正我現在又殺不了你。”
“我以為你會和我拼命。”
“和你拼命?那太蠢了,”希里安搖了搖頭,侃侃而談道,“我會把劍讓給你,夾著尾巴,像老鼠一樣逃離這。”
“甚至說,我當天就會離開赫爾城,但等我變得比你更強時,我會回到這,殺了你,把這一切燒得精光,從你的尸體上取回我的劍。”
羅爾夫保持微笑,“陰謀詭計說出來就不靈了。”
希里安回敬道,“可你也不打算拿走我的劍,不是嗎?”
“哈哈。”
羅爾夫觀察劍柄兩面上的徽印。
“我上一次見到沸劍時,已經快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是位學徒,跟著我的老師在鑄造庭內生活。”
他的目光里滿是懷念,語氣深沉道,“我有幸走進老師的藏品室,那把沸劍就被擺在最中央、最高的展櫃上。”
羅爾夫看著希里安的雙眼,語氣肅穆道。
“你這把沸劍是從何而來?”
希里安毫不避讓地與其對視,“來自于我的老師,這是他留給我的遺物。”
緊接著,希里安又問道,“很遺憾,我的老師還來不及告訴我更多關于這把劍的事,就因意外死去了,你知道些什麼嗎?”
羅爾夫不語,眯起雙眼,時而打量希里安,時而又看向沸劍,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關于沸劍的事嗎?我當然知道了,所謂的沸劍正是來自于萬機同律院。”
羅爾夫頓了頓,進一步解釋道。
“由天工鐵父親自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