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安離開後不久,安雅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看起來你和希里安聊的還不錯,有發現什麼線索嗎?”
“有一點。”
戴林用力地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說道。
“安雅,我們之前幾次突襲暗巷,全都撲了個空,連這些混沌信徒的影子都沒摸到,結果希里安第一次城區夜巡,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他們的老巢里。”
安雅靜靜地聆听著。
戴林繼續說道,“這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希里安是一個天選的倒霉鬼,要麼希里安具備某種覺察混沌蹤跡的手段。”
安雅話沒有說完,“你認為……”
“我認為,希里安是一位來自于白日聖城的密探,也許守火密教將要在赫爾城,不……乃至整個外焰邊疆,都要有所大動作了。”
戴林提醒道,“還記得前一陣,觀星者們的預言嗎?”
提及預言,安雅莫名地感到壓抑,“觀星者們的預言有時候並不準確。”
“可這份預言,只有城邦議會們知曉,我們能得知這個消息,也是靠你從德卡爾局長的口中得到的。”
戴林強調道,“這足以證明,這份預言的重要性。”
靠著和德卡爾那不清不楚的關系,安雅經常能從他的口中,得到一些隱秘的情報。
“城邦議會與德卡爾局長,都沒有公布這份預言,估計是怕引起混亂吧。”
戴林復述起了預言的內容。
“烈陽將從黑暗的邊界升起,諸惡並至,紛爭伊始。”
他接著說道,“自這份預言出現後,孽爪們在赫爾城內變得越發活躍,然後就是前一陣那場詭異的源能潮汐,還有白崖鎮的熄滅……”
“一定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兩人的談話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許久之後,安雅才緩緩說道。
“戴林,我們只是卑微的小人物。”
“那又如何呢?”戴林搖搖頭,“小人物就可以在時代的洪流前,束手就擒嗎?如果我們真的這般容易妥協,恐怕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吧。”
戴林又認同道,“我們確實是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
“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戴林又掏出一根香煙,“沒有證據可以直接證明希里安的身份,在事情發生之前,我們只要耐心地等就好。”
“等……等待事件發生,等待事件發生轉變。”
戴林忽然又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日子還是要過的。”
他含笑地看向安雅,“請問,你這周末還有時間嗎?我在花河下游,找到了一家不錯的餐廳。”
……
希里安如期到崗,坐在自己的工位前。
說是工位,其實就是一張桌子配一張椅子,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一側的隔板後是埃爾頓,擺滿了各種奇怪的工具與設備,另一側的隔板後是梅福妮的工位,桌面上擺滿了可愛的小玩具。
作為百足商會的大小姐,梅福妮顯然不需要按時到崗。
另一旁的埃爾頓一早就來了,調節起燕訊通訊台上的旋鈕,戴起耳機,在嘩啦啦的噪音里,捕獲零碎的只言片語。
希里安沒有閑下來,拿來一堆卷宗,認真地翻閱了起來,試圖從這一起起案件里,找到孽爪的蛛絲馬跡。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來到了中午,有人拍了拍希里安的肩膀。
希里安回過頭,不知道梅福妮什麼時候來的,她正遞來一杯咖啡,面帶笑意。
“辛苦了,各位。”
梅福妮將咖啡放在希里安的桌面上,又把另一杯遞給埃爾頓。
希里安說道,“謝謝。”
“不客氣。”
梅福妮坐回自己的工位,打開甜品盒,一邊看書,一邊咬起了餅干。
希里安在城衛局工作有一陣了,但這段日子里,他幾乎沒怎麼坐過班,要麼是在外面值班,要麼就是在家補覺。
今天是希里安頭一次在城衛局度過完整的一天,也是第一次了解到這群同事們的日常工作。
梅福妮留意到希里安的目光,擦了擦嘴角的碎屑,猶豫了一番後,幾分不舍地拿起一塊餅干,遞了過來。
“你要來一塊嗎?”
希里安愣了一下,擺擺手,“沒事,你自己吃吧。”
“那好。”
梅福妮迅速地將剩下的一塊塞進嘴里,嘎 嘎 。
希里安挪開視線,轉而看向埃爾頓,他還在鼓搗燕訊通訊台,神情緊張地擰動旋鈕,仿佛在拆彈,稍有不慎,就會把整個辦公室炸上天。
等待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埃爾頓疲憊地吐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希里安好奇道,“你剛剛是在弄什麼?”
埃爾頓和希里安多少熟絡了起來,不像之前那般冷淡。
“我在搜索一位迅友的信號,但最近靈界的好像不太平靜,盡是些混亂的干擾,根本提取不到有用的信息。”
希里安疑惑道,“迅友是什麼?”
“燕訊技術愛好者,我們彼此生活在不同的城邦,利用燕訊通訊台溝通、聯系,分享生活,就像另一種形式的筆友。”
平常埃爾頓死氣沉沉的,但一提起燕訊技術,他總能煥發十足的熱情。
只是這份熱情轉瞬即逝,埃爾頓又變得失落了起來,喃喃道。
“自從前一陣的源能潮汐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上她了。”
休息片刻後,埃爾頓再次調整起了燕訊通訊台,見他這般投入,希里安也不好打擾。
“嘿!”
梅福妮小聲地招呼起希里安。
希里安挪了挪椅子,湊了過去,她靠著隔板,在希里安的耳邊,輕聲道。
“你知道埃爾頓為什麼這麼失落嗎?”
“怎麼了?”
希里安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那位迅友是個女生,兩人彼此聯系好多年了,”梅福妮壞笑道,“埃爾頓以為自己藏的很好,但誰都看得出來,他愛上了那個女生。”
“現在和人家失聯了,自然急的要死。”
“認識很多年了?”希里安不明白,“他沒有去見過對方嗎?”
“對方可是在另一座城邦啊,況且,埃爾頓還是個普通人……他有試過成為超凡者,但幾次嘗試,都沒能從靈魂之夢里醒來。”
梅福妮講起了這無奈的事實,“一個普通人怎麼穿過荒野,抵達另一座城邦呢?
就算跟隨旅團前行,也充滿了致命的風險,而且,旅團的票價很貴,估計得傾家蕩產,才能換那麼一張票,還是沒有返程的。”
分崩離析的城邦時代里,普通人想從一座城邦抵達另一座城邦,所要付出的代價,是難以想象的。
因此,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他們所生活的城邦,即是他們世界的全部,所謂的白日聖城再怎麼輝煌,對他們來講,也只是傳聞中的存在。
此時再看向埃爾頓,希里安多少理解了他的性格。
埃爾頓孤僻、無趣,所有的精力與情感,都寄托在了虛無縹緲的迅友身上。
希里安也壓低了聲音,反問道,“好啊,梅福妮,你是這的萬事通嗎?怎麼什麼都知道。”
“文職工作很無聊的,只能自己找點樂子了。”
梅福妮眨了眨眼,又說道,“我還知道不少關于戴林和安雅的八卦,你……”
希里安擺了擺手,“算了,算了,這種事,我還是別知道的太多了。”
“哈哈。”
梅福妮竊笑了幾聲,問道,“哦,對了,你對瓦萊麗不感興趣嗎?我听她講,你對她很冷淡。”
“我暫時對情情愛愛這種事,沒什麼興趣。”
希里安干脆利落地打斷了話題。
時間一點點地推移,太陽西下,晨昏籠罩。
今夜希里安的值班已被安排給了別人,臨近下班了,希里安無所事事,不知何去何從。
“下班嘍,要一起喝點什麼嗎?”梅福妮向希里安發起邀約。
“如果只跟你一起,我倒不介意什麼,”希里安猜到了,“只怕,你那位朋友,瓦萊麗也會來吧?”
梅福妮表情有些尷尬,疲憊道,“她天天纏著我,讓我把你介紹給她。”
希里安埋怨道,“搞不懂,她是對我一見鐘情了嗎?”
“不知道,她很少會這樣。”
梅福妮也不強迫他,提了一個主意,“這樣吧,希里安,你去見一次她,直接干脆利落地拒絕掉,這樣也省得她麻煩我,也麻煩你了。”
瓦萊麗的示好令希里安很不適,他也不好直接翻臉,梅福妮的提議很不錯,正好把麻煩事都解決了。
希里安正準備答應,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從他心底爆發,隨之而來的是滲入骨血的寒意。
不止希里安覺察到了這份異常,梅福妮的臉色也變得慘白了起來,身體本能地顫抖。
寒風襲過街道,兩人尚未開,刺耳的警報聲響徹街頭巷尾。
“偵測到源能潮汐,預計三分鐘降臨,請市民們立即避難。”
廣播里傳來堅定的女聲,片刻後,街頭混亂一片,市民們朝著最近的建築避難,驚恐的尖叫聲不斷。
“希里安!”
戴林大步而來,身後跟著安雅,以及其他城衛局職員。
“觀星者們預測到,源能潮汐正在赫爾城周邊爆發,我們需要去堅守高牆。”
希里安沒有任何推脫,利落地抽出沸劍。
他們一行人猶如灰色的洪流,快速穿過混亂的人群,搭乘上緊急調配來的輕軌,將他們送向高牆。
希里安喃喃道,“這發生的未免太突然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戴林說,“前一陣也是這樣,突然爆發了源能潮汐,打得我們措手不及。”
“赫爾城陷入了混亂,孽爪們一定會趁機作亂吧?”希里安默默地攥緊了劍柄,“說不定,這次源能潮汐,也是他們弄出來的。”
“城內的事,已經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了。”
戴林看向車窗外的街道,一具具人形裝甲突兀出現,它們不斷地發出警告,驅離了人群,宣布赫爾城宵禁的開始。
希里安見識過這些鐵巨人,它們是萬機同律院的造物,在源能引擎與源晶的協助下,哪怕是凡人也可以輕易地操控它們。
當希里安登上高牆時,除了城衛局職員外,其它勢力的超凡者,也一並抵達了現場。
明明距離日光完全消失還有段時間,可漆黑的天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這份余光吞沒殆盡,直到一片純黑如罩子般,將赫爾城遮蔽。
戴林低聲道,“要來了。”
漆黑的盡頭,灰霧沒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