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到來,在市民們看來,只是夜生活的開始,可對希里安來講,這截然不同。
白崖鎮的日子,每一個夜晚都是一場劫難,索夫洛瓦兄弟們在高牆上與妖魔搏殺,鎮民們則鎖緊門窗,直到天明時分才會邁出房屋。
因此,希里安已經在赫爾城生活一個月之久了,依舊無法習慣夜晚的平靜。
“……”
希里安站在街角,旁觀人來人往。
燈紅酒綠間,男男女女彼此相擁,歡笑聲在酒精的催發下變得糜爛,若有若無的歌聲從街頭巷尾傳來。
城市的喧鬧一直持續到了午夜時分,這才堪堪安靜了下來。
街頭變得空曠,絕大多數的店鋪也已打烊,只剩下了角落的垃圾,以及醉醺醺的酒鬼們。
希里安將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上,渾身的肌肉緊繃,精神保持高度集中。
“城區巡夜很安全,只是在街頭巷尾閑逛罷了。”
不久前,得知自己要輪崗時,戴林為希里安傳授起了工作經驗。
“但這種安全只局限于前半夜。”
“到了後半夜時,市民們都已回家,城市也逐漸安靜了下來,那些藏在死角里的老鼠們,就會 地爬了出來,享受片刻的自由。
戴林思考了一陣,小聲對希里安講道。
“希里安,你是個新人,工作上不用那麼努力,只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盡責就好。”
希里安沒听懂戴林的意思,反問道,“你具體是指什麼?”
戴林表情猶豫了起來,反復糾結下,提醒道。
“高牆巡夜時,妖魔們來襲都是些迫不得已的事,我們必須還擊,但城區里不一樣,如果你不主動涉險,危險也懶得來找你……他們巴不得把自己隱藏的更深。”
希里安知道戴林這是在照顧自己,但他顯然不清楚自己對混沌的憎恨。
光炬燈塔映亮了全城,但仍有許多街巷因建築物的遮掩,一片昏暗。
希里安大步踏入一條陰暗的巷子里,直到完全穿行出來,餃尾蛇之印也沒有任何反應。
拿起地圖,希里安做好標記,前往下一區域。
赫爾城始終無法清除混沌信徒的一大阻力之一,正是他們無法有效地在市民之中進行篩查,可希里安不同,他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混沌雷達。
餃尾蛇之印的幫助下,希里安對任何混沌力量的波動都極為敏銳,想要在城市的死角里搜尋到混沌信徒的蹤跡,再容易不過了。
來到某處街巷的拐角時,希里安感到了餃尾蛇之印傳來的刺痛。
根據痛意的強度,希里安不斷調整自己的方位。
一路的摸索下,希里安逐漸離開了自己需要巡邏的區域,抵達了一處河流邊。
有三條河流從赫爾城內穿過、匯聚,如今出現在希里安眼前的,正是這三條河流之一的花河。
經過了解,花河之名源自于它的上游,那里有一片自然生長的花樹,每到了盛開的季節,就有大片的花朵隨風落在了河中,順流而下,盛滿整條河流。
如今季節未到,河面上只有寥寥幾艘小船停靠在岸邊,希里安四下張望了一圈,沒有看見任何身影。
一番走走停停下,喧嘩聲從窄巷里傳來,隱約的火光亮起。
“哈哈,你真是的。”
“要繼續喝幾杯嗎?”
“啊……啊……”
窄巷的盡頭是一條舊溝渠,它早已廢棄干涸,如今卻點滿了燭火。
搖晃的火光間,商販們在角落里售賣起違禁品,還有神秘的佔卜師,鼓弄起預言的卡牌。
希里安仿佛穿過了某道界限,來到了赫爾城的暗面。
人們都沉醉于某種幻覺中,對于希里安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還有甚至直接當場抱在了一起,發出陣陣糜爛的呻吟聲。
醉生夢死的氛圍里,餃尾蛇之印火燒火燎了起來。
“城衛局的狗,怎麼來暗巷這了,是想要尋歡作樂嗎?”
有男人攔住了希里安的去路,赤著上半身,布滿復雜的紋身,臉上打滿銀白的釘子。
希里安一言不發,目光冰冷地盯著男人,威脅般地將手搭在了劍柄上。
“你是要砍了我嗎?”
男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抽出腰間的匕首,冰冷的寒芒直接頂在了希里安的喉嚨處。
兩人僵持了片刻,希里安主動收回了手,開口道。
“我想去那里看看。”
希里安指了指暗巷的一處拐角後,陣陣甜膩的燻香味正從其中傳來。
男人搖搖頭,沒有挪開匕首,“你要是不穿這一身衣服,我也許就放你過去了。”
城衛局的制服可以讓希里安在赫爾城內暢通無阻,但在此地,這身衣服又成了巨大的阻力。
“你是新來的吧?”男人開口道,“也只有什麼都不懂的新人,才會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今夜是我第一次獨處巡夜。”
“果然,你是張生面孔,我沒見過你。”
男人將匕首緩緩上移,輕輕地割開了希里安的皮膚,點點的鮮血流了出來。
“我……唉,算了。”
希里安組織了很多語言,最後還是憋了回去,化作一聲嘆息。
男人目光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希里安緩緩說道,“我本打算說些謊,解決眼前的困境,但很遺憾,我不善于說謊,更不懂得變通。”
話音未落,沸劍迅猛出鞘,男人只覺得手腕傳來一陣細微的痛意,隨即整只手腕帶著血花斷裂。
不等男人發出哀嚎,希里安一把抓住騰空的匕首,反過來將其送入男人的咽喉。
“唔……”
鮮血填滿了男人的嗓子,發出陣陣模糊的嗚咽聲。
希里安將沸劍高高抬起,語氣冷漠。
“根據城衛局治安條例,我認為你剛剛對我產生了生命威脅,故此做出合理反擊。”
語畢,冷徹的寒芒將男人的頭顱整顆砍下。
無頭尸體橫倒在地上,鮮血直流,匯聚起一大片的血泊。
從揮劍到殺人,希里安只用了幾秒的時間,神情平靜的像是掐死了一只蒼蠅,周圍人愣神了好一陣,這才反應了過來,帶著陣陣的驚呼聲逃離了此地。
還有不少人留在了原地,希里安分不清他們究竟是喝醉了,還是吸食了某種致幻劑。
沿著台階一路向下,希里安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地下通道,河水從一旁流過,嘩啦啦的聲音里摻雜進女人的低吟,像是在念誦某段古老的咒語。
地下通道的盡頭,希里安窺見了隱隱的燭火,以及數個搖曳的身影。
希里安放慢了腳步,悄聲前進。
忽然,腳踝處突然傳來了一陣痛意。
希里安低下頭,濕漉漉的地面上長滿了青綠色的菌類,它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攀上自己的身體,腐蝕血肉。
菌絲染上了一層猩紅,大片大片樹葉刮擦的沙沙聲響起。
不止是地面,四面八方都長滿了這詭異的菌類,密密麻麻、幾乎覆蓋了整條地下通道。
一瞬間,希里安仿佛誤入了某頭怪物的體內,腸道蠕動的同時,肉芽們也隨之吞吐、搖曳。
這般恐怖的景象,足以擊潰絕大多數人的心理防線,可希里安在目睹這一切後,反而神經質地笑了出來。
不是緊張,也非畏懼,而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狂喜。
在那無光之夜里,塔尼亞正是靠這瘋長的菌絲,這才縫合起破爛的殘軀,撿回了一條命。
“我……終于找到你們了。”
時隔多日,希里安終于再次見到魂牽夢繞的仇敵。
仇敵們也覺察到了希里安的闖入,混沌的威能迅速擴張,猶如侵襲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