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開始有序入城。沒有遭遇任何抵抗。相反,當先頭部隊進入城門洞時,眼前的景象讓這些見慣了沙場鐵血的軍士們也為之動容。
街道兩旁,不知何時,已然擠滿了從四面八方涌來的百姓。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臉上帶著長期飽受欺壓的惶恐。
男女老幼,擠在一起,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緊張不安地注視著入城的軍隊,眼神中充滿了疑慮,害怕,以及一絲微弱的期待。
當那輛囚車被緩緩推入城門,田德方那肥碩癱軟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暴露在所有榮城百姓的眼前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楮,死死地盯著那個曾經主宰他們生死的惡魔,仿佛要確認這不是幻覺。
然後,如同積蓄了萬年的火山猛然爆發。
“啊!是田德方!真的是田德方!”
“天殺的啊!他也有今天!”
“蒼天有眼啊!蒼天有眼啊!”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狗賊遭報應了!”
“嗚嗚嗚……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謝將軍萬歲!軍城萬歲!萬歲!”
震天動地的歡呼聲,咬牙切齒的咒罵聲……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流,席卷了整個榮城。積壓了數年的屈辱仇恨,在這一刻,化作了最猛烈的情感宣泄。
許多人跪倒在地,朝著軍隊的方向,瘋狂地磕頭,額頭磕出了血印也渾然不覺,淚水混合著泥土,肆意流淌。
有人相擁而泣,有人仰天長嘯,有人則撿起地上的石塊泥塊,瘋狂地砸向囚車,若非軍士阻攔,田德方頃刻間便會被砸成肉泥。
整個榮城,陷入了一種近乎瘋狂的沸騰之中。
宋清遠在親衛的護衛下,登上了城內一處臨時清理出來的高台。
他看著下方那群情洶涌的場面,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他深吸一口氣,清越而堅定的聲音,如同春風拂過大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榮城的父老鄉親們!請安靜!听我一言!”
沸騰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無數道目光聚焦到高台上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田德方禍國殃民,罪證確鑿!”宋清遠的聲音斬釘截鐵,“如今伏法被擒,此乃王法昭昭,天理循環。從今日起,榮城暫由我們軍城接管。我,宋清遠,以軍城城主之名,向諸位父老鄉親承諾,必以仁政待民,掃除積弊,恢復秩序,重整家園,讓榮城重獲新生。”
他的話語,如同給所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緊接著,她沒有任何廢話,當場宣布了一系列具體而迫切的安民措施,每一條都直指當下榮城百姓內心最深切的渴望︰
“第一條!”他聲音清亮,“即刻查封田賊府庫,糧倉及所有私產!開倉放糧,設立粥棚,按戶發放救濟糧。確保人人有飯吃,絕不再讓一個鄉親餓死。老人,孩子優先供應。”
“好!”
“城主萬歲!”
台下瞬間爆發出歡呼和掌聲。
“第二條!”宋清遠繼續道,“即刻設立公審堂。由軍城法曹與榮城百姓共同推舉的代表一同審理。清算田黨余孽。所有受過田賊及其黨羽欺壓,有冤屈,有血債的鄉親,均可前來申冤告發。有冤申冤,有仇報仇。絕不讓一個惡人逍遙法外。”
“報仇!報仇!”
“青天大老爺啊!”
群情再次激憤,許多受過迫害的人激動得渾身發抖。
“第三條!”宋清遠的目光掃過人群,特意在那位曾冒死傳遞情報的老嬤嬤激動指認的一位書生身上停留片刻,“招募本地清廉正直,素有威望,熟知民情的賢能之士,共同參與城務管理,恢復民生,重整秩序。榮城,需要你們自己人來共同治理。”
那位書生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作揖。
台下眾人也紛紛點頭,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第四條!”宋清遠的聲音變得更加充滿力量,“成立‘婦孺安撫會’。由我軍城女將趙青,賀亦心共同牽頭。專門救助庇護所有被田賊殘害,被關入私牢的無辜女子。給予她們醫治。衣食。住所,保護她們的安全,撫平她們的創傷,幫助她們重歸正常生活。絕不允許任何人,再歧視傷害她們。她們,是我們最需要保護的姐妹!”
此言一出,台下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哭泣聲。
尤其是人群中的許多婦女,以及那些家中有女子遭難的家庭,更是哭得不能自已,紛紛跪地磕頭,高呼“老天開眼了”!
這一條,真正戳中了榮城最痛苦的傷疤,也給予了最溫暖的承諾。
每宣布一條,台下百姓眼中的光芒便更亮一分。
希望,如同溫暖的陽光,徹底驅散了籠罩在榮城上空多年的陰霾。
趙青和賀亦心對視一眼,重重頷首,眼中充滿了使命感。
榮城,這座被黑暗與痛苦浸泡得太久的城池,終于迎來了真正的新生之光。
而在這艱難的重建伊始,軍城的領導人們所展現出的仁愛,以及對于弱勢群體的關懷,使得女性的力量成為了引領這座城池走向復甦的核心。
公審堂前,控訴田黨罪行的百姓絡繹不絕,壓抑多年的冤屈得以伸張。
婦孺安撫會內,趙青和賀亦心帶領著一群心細的女子,正耐心安撫著那些從陰影中走出的受害女子。
城主府內,謝雲景、沈桃桃與宋清遠卻無暇享受這初步的安寧。
他們埋首于堆積如山的卷宗之中,處理著千頭萬緒的政務。
清算田黨資產,安撫降軍,選拔官吏,恢復商貿,加固城防……每一件事都關乎榮城的未來,不容絲毫懈怠。
燭火常常亮至深夜。
這日午後,天色有些陰沉,綿綿細雨無聲地滋潤著飽經創傷的土地。
宋清遠處理完一批文書,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細雨中的榮城,眼神深邃。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片刻後,書房門被輕輕叩響。張小弓閃身而入,神色凝重,低聲道︰“先生,人到了。”
宋清遠眼中精光一閃,微微頷首︰“按計劃,引至‘听雨閣’,沿途務必確保絕對隱秘。”
“是!”張小弓領命,無聲退下。
宋清遠轉身,對正在商議軍務的謝雲景和沈桃桃沉聲道︰“雲景,桃桃,有客至,隨我來。”
謝雲景與沈桃桃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疑惑。
能讓宋清遠如此鄭重其事,絕非尋常之事。
兩人沒有多問,起身跟隨宋清遠,穿過幾重守衛森嚴的回廊,來到府邸後院一處極為僻靜的獨立小院听雨閣。
此處竹林掩映,細雨敲打著芭蕉,發出沙沙的輕響,環境清幽,隔絕了前院的喧囂,也仿佛隔絕了外界的窺探。
閣內陳設簡單,一桌數椅,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
張小弓弓如同門神般守在門外,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宋清遠推開房門,三人步入其中。
只見室內背對著門口,靜靜佇立著一位身披寬大黑色斗篷的身影。
身影嬌小,似乎有些緊張,肩膀微微繃緊。
听到腳步聲,那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抬起縴細的手,輕輕摘下了遮住頭臉的兜帽。
一張清麗絕倫的年輕面龐,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鼻梁高挺,睫毛長而卷翹,一雙眸子大而深邃,如同蘊藏著星海的夜空。
然而,這雙本該明媚動人的眼眸,此刻卻盛滿了與她年齡極不相符的憂慮。
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眉宇間卻鎖著千鈞重擔。
她的衣著看似樸素,是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裙,但細看之下,裙擺和袖口卻用極細的銀線繡著某種繁復而古老的波浪紋樣,針腳細膩非凡。
發間簪著一枚樣式古樸的白玉簪,玉質溫潤,隱隱有流光轉動,絕非俗物。
這一切都無聲地彰顯著她不凡的出身與尊貴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