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浩瀚的星海依舊懸浮在議事廳的穹頂，瑰麗，冰冷，像一幅宣告終局的判決書。
陸鼎那句話的余音還在梁柱間回蕩，卻沒有激起任何豪情壯志，反而像一塊巨石，將所有人的心都砸進了無底的深淵。
征途？
拿什麼去征？
星辰大海？
那分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墳場。
死寂。
比剛才因恐懼而產生的死寂更加沉重。那是一種被徹底剝奪了希望，連掙扎都找不到方向的虛無感。在場的都是人中龍鳳，是一方世界的執牛耳者，可此刻，他們窮盡一生建立的認知、權勢、修為，在那片真實的宇宙圖景面前，被碾得粉碎。
“……怎麼去？”
第一個開口的，是陳山。
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兩塊砂石在摩擦，沒有質疑，沒有反駁，只有一種軍人式的、直面絕望任務的務實。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刺破了眾人麻木的神經。
是啊，怎麼去？
“盟主，我等修士，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是能在罡風層外短暫停留。”天機閣主緩緩搖頭，面色蒼白，“那之上，是無盡的虛空，靈氣斷絕，肉身會瞬間崩解。我們……我們連離開這層‘天’的舟都沒有。”
“造舟。”
陸鼎的回答簡單得像是在說“吃飯”一樣。
他走到議事廳中央，抬頭看了一眼那片模擬星空，然後抬手，輕輕一按那個金屬方塊。
嗡——
所有的光影瞬間向中心收縮，沒入方塊之中。議事廳的窗戶重新打開，午後的陽光照來，驅散了黑暗，卻驅不散眾人心頭的冰冷。
那宇宙的宏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觸手可及的現實。可所有人都明白，這個現實，只是一個十年的幻象。
“從即刻起，仙盟進行最高級別的戰時改組。”陸鼎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卻擁有不容置疑的權威。
“所有部門、所有宗門、所有城邦的現有職能，全部暫停。一切資源，一切人力，統一調度，服務于同一個目標。”
他環視眾人，目光如刀。
“我宣布，成立仙盟最高權力機構——【航天總署】。”
這四個字，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無比陌生。他們甚至無法完全理解其背後的含義。
“總署將直接由我領導，”陸鼎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一條條命令從他口中清晰地發出，“陳山元帥，你負責從全軍抽調最精銳的工匠、陣法師，以及所有後勤、礦產資源，組建【資源統籌部】，總署需要什麼，你就給什麼，沒有，就去挖，去搶。”
陳山猛地站起，沒有絲毫猶豫，抱拳沉聲道︰“是！”
“天機閣主，你放下所有推演卜算，帶領天機閣與全天下的學者，組建【理論推演部】。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起一套全新的物理學與靈能學交叉的理論框架。我們需要知道，脫離這顆星球需要什麼，在虛空中航行需要什麼。”
天機閣主嘴唇動了動，最終化為一聲長嘆，躬身領命︰“遵盟主令。”
陸鼎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角落里一個面色蠟黃、神情專注的中年人身上。他是仙盟靈能符文研究院的院長，王崇。
“王院長。”
“屬下在。”王崇立刻起身。
“你院里正在研發的‘滅城級靈能巨炮’，還有那個什麼‘金光防御大陣’，項目全部終止。”
王崇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盟主！那些項目已經到了關鍵階段，是……”
“是毫無意義的廢鐵。”陸鼎冷冷地打斷了他，“在反物質湮滅彈面前，你的巨炮連給對方撓癢都算不上，你的防御陣就是一層紙。”
“從今天起，你們研究院只有一個任務，不，是兩個。”
陸鼎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反重力引擎。我要一個能把百萬噸重的鋼鐵送上天的東西。”
“第二，維生系統。我需要一個能讓上萬人在沒有靈氣、沒有空氣、沒有水源的虛空中，活過一百年的封閉循環系統。”
王崇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
“盟主……這……這不可能！反重力只是一個最基礎的猜想，我們連一塊能穩定懸浮一炷香的符文陣列都造不出來！還有維生系統……那……那是神仙造物的領域啊！”
“那就去成為神仙。”陸鼎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符文、陣法、亦或是凡人的機關術，把它們給我造出來。”
“我給你們研究院的，是最高權限。你們可以拆了皇宮當實驗台，可以把所有宗門的煉器爐都征用了。我只要結果。”
“十年，王院長。”陸鼎盯著他，“我們的文明，只剩下十年。”
王崇張著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那不是一個任務，那是一座壓在他，也壓在所有人靈魂上的巨山。
會議在一種近乎窒息的氛圍中結束。沒有慶功宴，沒有封賞，只有一張張失魂落魄的臉，和一個個奔赴向未知戰場的沉重背影。
三天後。
曾經的仙盟中樞，權力最核心的議政殿，被徹底清空。工匠們連夜趕工，將一塊嶄新的巨大牌匾掛在了殿門之上。
牌匾由萬年玄鐵鑄就，上面是四個用最古樸、最剛硬的字體鐫刻的大字︰
【航天總署】
殿內，所有的裝飾都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頂天立地的巨大黑石板，上面用特制的靈能粉筆畫滿了密密麻麻、凡人根本無法看懂的符文、公式和草圖。
整個大殿，不再是權力的象征，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瘋狂的演算工坊。
陸鼎獨自站在大殿中央，看著這一切。
空氣中彌漫著金屬切割和岩石打磨的焦糊味，混合著一種名為“希望”的瘋狂氣息。
一個身影匆匆走了進來，是王崇。
他看起來比三天前老了十歲，眼窩深陷，頭發亂糟糟的，手里緊緊攥著一塊巴掌大的、閃爍著微弱光芒的晶體。
“盟主。”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疲憊與絕望。
陸鼎轉過身來。
王崇攤開手掌，那塊晶體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我們……找到了理論的方向。”王崇艱難地開口，“通過超高頻的靈能震蕩，確實可以扭曲局部空間，產生反重力效應。但是……”
他將那塊布滿裂紋的晶體遞到陸鼎面前。
“我們找不到能夠承載這種震蕩的材料。這是目前我們能找到的最堅硬的‘星辰鐵’，混入了上百種陣法加固。可它在模擬啟動的瞬間，連一息的時間都沒撐住，就……就直接從內部崩解了。”
“我們嘗試了所有已知的材料，結果都一樣。引擎的能量輸出越大，材料的崩潰速度就越快。”
王崇的眼神黯淡下去，聲音低得像是在夢囈。
“盟主，我們的路……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一條死路。”
“我們造不出那艘船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