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秋︰龍城故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酒入愁腸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伊小塔 本章︰第一百六十八章 酒入愁腸

    龍城北郊,泥屯村。夜幕早已降臨,遠離市區的喧囂,這里顯得格外寧靜。只有遠處零星幾聲犬吠和風吹過莊稼地的沙沙聲。泥屯山莊坐落在村子邊緣,幾盞古樸的燈籠在夜色中散發出昏黃溫暖的光暈,勾勒出這座仿古建築飛檐翹角的輪廓。

    山莊內部一間雅致的包間里,紅木圓桌上已擺了幾樣精致的下酒小菜,但氣氛卻與這舒適的環境格格不入。陳秋銘坐在主位上,身體微微後仰靠著椅背,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精致的宮燈,仿佛靈魂已經抽離。他身上的紅色短袖在暖色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與他一身的頹唐形成鮮明對比。

    劉譯陽穿著一身略顯嘻哈的運動裝,顯然是匆忙趕來的,他忍不住先開了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怎麼回事啊銘仔?突然一個電話,火急火燎地把我們哥幾個召集起來。我那邊正給學員上課呢,接到得民電話,二話不說就撂下攤子趕過來了,夠意思吧?”他說話時習慣性地帶著點跳躍的節奏,但此刻也透著一絲擔憂。

    坐在他對面的裴廣達,語氣沉穩地接話︰“是啊秋銘,我這邊更懸,正和一個重要案件的當事人家屬會見,談到關鍵處。一接到電話,感覺你語氣不對,趕緊交給助理處理,立馬就開車過來了。你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張得民作為東道主,穿著一身價格不菲但款式隨意的便服,他嘆了口氣,無奈地看了看陳秋銘,又轉向其他兩人︰“你們還說呢!我當時正給我們項目辦的人開會,研究一個幾千萬的投資項目,正到關鍵決策點。秋銘電話就打來了,就四個字——‘泥屯,碼人’。我剛‘喂’了一聲,想問問情況,他那邊直接來一句‘別廢話!’。我一听這口氣,得,啥也別問了,趕緊把我們項目辦那群小孩兒罵走散會。”張得民的話語里沒有抱怨,只有對兄弟處境的深切關心。

    劉譯陽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對了銘仔!上次你不是說,要為你那個學生苗婉婷比賽的事,找我聚聚,好好謝謝我嗎?不會這次就是這個目的吧?那你早說啊!我好準備準備,換身像樣的衣服,順便把我新交的女朋友也帶來,給兄弟們見見,把把關!”

    “女朋友”三個字,像一根無形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陳秋銘麻木的心房。他的頭猛地歪了一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瞬,但很快,他又強行讓自己恢復了之前那種目空一切的呆滯狀態,仍然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張得民注意到這個細微的變化,趕緊打圓場,故意用輕松的語氣對劉譯陽說︰“行啊譯陽!又處對象了?你這速度可以啊!”

    劉譯陽不滿地嚷嚷︰“什麼叫‘又’啊!我上次正兒八經處對象還是在北京漂著的時候呢!這都多久以前的老黃歷了!”

    張得民嘿嘿一笑︰“好吧好吧,逗你玩的。”

    裴廣達也微笑著送上祝福︰“恭喜譯陽了。是做什麼工作的?方便說嗎?”

    劉譯陽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是魏次那邊一個朝鮮族中學的音樂老師。”

    “魏次”和“朝鮮族”這兩個詞,仿佛化作了兩支更加鋒利的箭,精準地再次射中陳秋銘內心最柔軟、最鮮血淋灕的地方。魏次,是他和黎曉知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留下過許多回憶;而黎曉知,正是朝鮮族。陳秋銘的頭不受控制地又劇烈晃動了兩下,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攥緊。

    裴廣達沒注意到陳秋銘的異常,繼續順著話題說︰“老師好啊!你也是搞培訓的,算是半個教育工作者,同行,共同話題多。”

    劉譯陽擺擺手,自嘲道︰“人家那是正經八百的公立學校老師,有編制的。我充其量就是個課外輔導老師,個體戶,跟那些教鋼琴、美術的培訓班老師沒啥區別,混口飯吃。”

    “教鋼琴”這三個字,成了壓垮陳秋銘的又一記重擊。黎曉知,就是一名鋼琴輔導老師。他仿佛能听到那熟悉的、帶著憂傷旋律的琴音在耳邊響起,心髒一陣劇烈的抽痛。

    劉譯陽為了緩和氣氛,環顧了一下房間,岔開話題問道︰“對了,汪錚和李天帛呢?怎麼沒來?咱們‘泥屯六友’這都‘四缺二’了。”

    張得民連忙解釋︰“聯系過了。汪錚帶他英語班的幾個尖子生去韓國參加交流學習活動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韓國”……陳秋銘的心又是一沉。他曾在濱城海邊和黎曉知曾計劃過,等將來有空,一定要一起去韓國旅行,甚至連韓語都學了起來……

    張得民繼續說︰“李天帛倒是人在龍城,但晚上臨時有個緊急案件要處理,實在脫不開身,來不了。”

    裴廣達出于職業習慣,順口問了句︰“這麼晚了,什麼案件這麼急?”

    張得民回想了一下︰“听他電話里急匆匆的,好像是什麼……一個賣‘頭腦’的攤販,長期佔道經營,屢教不改,今晚聯合執法,要堅決取締。”

    “頭腦”……這個尋常的小吃名字,此刻卻像最後一把鹽,狠狠撒在了陳秋銘血淋淋的傷口上。上一次陳秋銘和黎曉知去壽楊,李天帛熱情地盡地主之誼,請他們吃的特色美食,就是這道龍城名吃“頭腦”。那天的歡聲笑語,黎曉知嘗鮮時皺起鼻子的可愛模樣,仿佛就在眼前。

    這接二連三、看似無意卻刀刀見血的“關鍵詞”,終于徹底擊潰了陳秋銘強裝鎮定的外殼。他猛地抬起頭,眼眶泛紅,聲音嘶啞地低吼道︰“別廢話了!趕緊上酒!今天喊你們來,就是陪我喝酒的!是哥們兒,就都別廢話!喝!”

    張得民、劉譯陽和裴廣達被陳秋銘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確認——陳秋銘今天太反常了!那個一向沉穩理性、落落大方的陳秋銘,此刻像一頭受傷的困獸,一定是內心遭受了難以想象的巨大打擊和痛苦。

    張得民最先反應過來,趕緊朝門口候著的服務員揮手︰“快!上酒!把我存這兒的啤酒先搬一箱過來!”他試圖安撫陳秋銘︰“秋銘,沒事!今天哥們兒幾個陪你!敞開了喝!這是我的地盤,你隨意!”

    服務員很快搬來一箱陳秋銘平時最愛喝的啤酒。張得民拿起一瓶,熟練地用開瓶器打開,泡沫涌出,他準備給陳秋銘倒上︰“來,秋銘,你先喝點啤酒順順……”

    “不要!”陳秋銘粗暴地一揮手,差點打翻酒杯,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瘋狂,“今天不喝啤酒!喝白的!上白酒!”

    劉譯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不對啊銘仔!你平時最不愛喝白酒了!嫌辣嫌沖!每次我們哥幾個喝白酒,你都在旁邊喝啤酒或者飲料,今天這是怎麼了?”

    陳秋銘根本不理他,只是用通紅的眼楮瞪著張得民,重復道︰“少廢話!上白酒!”

    張得民看著陳秋銘這副樣子,知道勸不住,只好對服務員說︰“去!把我珍藏的那壇30年的青花汾酒拿來!快!”他心里清楚,此刻唯有順從,或許才能讓兄弟發泄出心中的苦悶。

    很快,服務員捧著一個看起來頗有年頭的青花瓷酒壇走了進來。張得民接過酒壇,拍開泥封,一股濃郁醇厚的酒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包間。他一邊拿出幾個二兩半的透明玻璃杯,一邊故作輕松地說︰“這也就是咱們哥幾個,換別人,我可舍不得開這寶貝。今天算你們有口福了。”說著,他首先給陳秋銘面前的杯子斟滿了清澈透明的酒液。

    陳秋銘看都沒看,伸手端起酒杯,仰頭“咕咚咕咚”幾聲,竟然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像一條火線,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靠!銘仔你瘋了!”劉譯陽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二兩半的杯子!52度的老汾酒!你當白開水喝呢?!”

    陳秋銘放下空杯,眼神更加渙散,語氣卻異常執拗︰“那又如何?倒酒!”

    張得民猶豫了一下,但在陳秋銘逼視的目光下,只好又給他斟滿。

    陳秋銘再次端起,同樣是一飲而盡。這次,他的臉頰開始迅速泛紅,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裴廣達擔憂地按住陳秋銘還要去拿酒壇的手︰“秋銘!我們知道你酒量好,但也不能這麼喝啊!這麼喝太傷身了,而且很容易醉的!”

    陳秋銘甩開裴廣達的手,眼神已經有些迷離,但語氣依然強硬︰“我……我今天就是要一醉方休!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倒酒!給我倒滿!”

    張得民看著陳秋銘痛苦的樣子,心一橫,第三次給他斟滿了酒杯。

    陳秋銘顫抖著手端起酒杯,試圖再次干杯,但酒液已經灑出來一些。他努力穩住,還是將大半杯白酒灌了下去。

    連續三杯高度白酒,加起來超過七兩,在極短的時間內下肚,即便是酒量不錯的陳秋銘,也徹底扛不住了。他的眼神徹底失去了焦點,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搖晃,頭重重地耷拉下來,趴在桌子上,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喝……繼續……沒醉……”

    劉譯陽趕緊扶住他︰“銘仔!你真醉了!不能再喝了!”

    張得民也湊過來,按住酒壇︰“秋銘!真不行了!不是我舍不得這點酒!你再這麼喝要出事的!”

    張得民看著兄弟這副狼狽痛苦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忍不住問道︰“秋銘!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跟我們說啊!是不是工作上那個潘禹會又找你麻煩了?給你氣受了?你告訴我,實在不行我讓我姐收拾他!”

    陳秋銘勉強抬起頭,醉眼朦朧,嗤笑一聲,話語已經含混不清︰“潘……潘禹會?他……他算個什麼……老子……老子能對付……他敢惹我?我……我可不慣著……他……”話音未落,他又差點滑到桌子底下。

    就在這時,陳秋銘口袋里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固執的鈴聲在安靜的包間里格外刺耳。陳秋銘迷迷糊糊地摸索著掏出手機,看也沒看就按下了接听鍵,含糊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潘禹會那特有的、帶著官腔和不滿的聲音,即使在醉意朦朧中,陳秋銘也能清晰地辨認出來︰

    “陳老師!你怎麼才接電話?你班那個叫馮欣鈺的學生,太不像話了!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在那些社交軟件上發一些做搞怪動作、扭來扭去的視頻!成何體統!影響極其惡劣!剛才董校長親自打電話給我,說他也看到了,非常生氣,指示我們系里必須馬上嚴肅處理!陳老師,你听到了嗎?你在听我說話嗎?陳老師?陳老師?喂?喂?”

    潘禹會見這邊沒反應,語氣越發嚴厲起來。

    陳秋銘此刻已經被酒精徹底麻醉了神經,失去了理智和克制。他對著手機,用盡力氣,含混不清卻充滿怒氣地吼道︰“潘……潘禹會!你……你個老……老頑固!大晚上的……打……打什麼電話!影響……影響老子……喝酒了!知……知道嗎!滾!”

    電話那頭的潘禹會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辱罵驚呆了,隨即暴怒起來︰“陳秋銘!你!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竟敢罵我?!你太不尊重領導了!我大小也是個系副主任!你等著!我這就把這件事上報學校!嚴肅處理你!”

    眼看事情要鬧大,張得民眼疾手快,一把從陳秋銘手中搶過電話。陳秋銘已經癱軟在椅子上,失去了意識。

    張得民深吸一口氣,對著話筒,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是潘禹會潘主任吧?我是張得民。”

    潘禹會正在氣頭上,根本沒反應過來︰“張得民?我不管你是誰!陳秋銘他竟敢辱罵領導!這件事我必須上報學校!嚴肅處理!”

    張得民的聲音冷了下來,一字一頓地重復道︰“潘主任,我再說一遍。我是——張——得——民。”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幾秒鐘後,潘禹會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帶著明顯的惶恐和討好︰“哎……哎呦!是張……張公子啊!啊不對不對!是張董事!您好您好!您看我這……我這真是沒听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潘禹會,龍城大學法律系的潘禹會!我不知道……不知道陳老師是您的朋友……這事鬧的……您看這……”

    張得民懶得跟他廢話,直接說道︰“陳老師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剛才說的話都是酒後失言,請你不要介意,更不要小題大做。”

    潘禹會連聲應和︰“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怎麼敢介意呢!對不起張董事,都是我不好,打擾您和陳老師了!您放心!剛才的話我全當沒听見!沒听見!”

    張得民繼續施壓︰“那你剛才說的,要上報學校處理陳老師的事情……”

    潘禹會趕緊表態︰“沒有沒有!我絕對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陳老師現在不方便,那……那馮欣鈺同學這件事,就由我親自來處理!我一定妥善處理,然後把結果……呃……匯報給學校!保證讓校長滿意!絕對不會牽連到陳老師!您放心!”

    張得民見目的達到,便淡淡地說︰“那就好。就這樣吧。再見。”

    不等潘禹會再說什麼,張得民直接掛斷了電話。他看著癱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的陳秋銘,又看了看一臉擔憂的劉譯陽和裴廣達,重重地嘆了口氣。夜色深沉,泥屯山莊的燈光溫暖,卻照不亮陳秋銘此刻內心的無邊黑暗。只有那濃烈的酒氣,和朋友們無聲的陪伴,見證著這個心碎之夜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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