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301辦公室朝南的窗戶,將室內烘烤得暖洋洋的。光線斜打在陳秋銘的辦公桌上,攤開的《龍城經濟報》紙張被映得有些晃眼。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慵懶的寧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和遠處球場上隱約的喧鬧,才打破了這片靜謐。
陳秋銘靠在椅背上,鼻梁上架著那副黑框眼鏡,正全神貫注地閱讀著報紙。他被財經版一篇關于長治集團的報道深深吸引。報道稱,長治集團近期有意向開啟龍城大學老校區的開發項目。文章提到,龍城大學老校區位于龍城市核心的龍興區,歷史悠久,底蘊深厚,自多年前大學主體遷至志合區新校區後,老校區大部分區域便一直處于閑置狀態,其未來的規劃和利用備受關注。
“龍興區……老校區……”陳秋銘輕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他的思緒仿佛隨著報道的文字,飄向了那個他從未踏足、卻承載著龍大無數往昔歲月的地方。他想象著紅牆綠瓦的舊式建築,蜿蜒的爬山虎,參天的古木,還有曾經回蕩過朗朗書聲的教室和走廊。一種強烈的向往在他心中升起︰“一定得找個時間,在開發之前,親自去老校區看一看,走一走,感受一下龍大真正的根脈和精神所在。那不僅僅是幾棟舊房子,那是一段活的歷史。”他暗自下定決心,要將這個計劃提上日程。
正當他沉浸在對老校區的遐想中,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陳秋銘看得太過投入,竟絲毫沒有察覺。
“報告。”門外傳來金葉子的聲音。
見里面沒有回應,金葉子試探性地推開門,和李一澤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看到陳秋銘正對著報紙出神,金葉子調皮地眨了眨眼,躡手躡腳地走到桌邊,突然伸出手,一把將陳秋銘手中的報紙抽走了。
“嘿!誰啊?”陳秋銘這才驚醒,抬起頭,看到是金葉子,臉上瞬間由訝異轉為無奈又帶著縱容的笑意,“哦,是你啊,大寶。”
一旁的李一澤見狀,眉頭微皺,略帶緊張地低聲說︰“葉子,你這樣不好吧?怎麼能搶老師的報紙呢,太沒禮貌了。”他習慣性地維護著規矩,尤其是在陳秋銘面前。
金葉子卻揚了揚手中的報紙,笑嘻嘻地問陳秋銘︰“是嗎?銘哥,我這樣沒禮貌嗎?”
陳秋銘笑著擺擺手,語氣里滿是寵溺︰“沒事沒事,多大點事。大寶嘛,慣著點就慣著點吧。”這話引得金葉子得意地朝李一澤皺了皺鼻子。陳秋銘轉而問道︰“對了,你們倆,有什麼事嗎?”
李一澤這才上前一步,神色恢復了平時的沉穩,說道︰“陳老師,我想向您匯報一下關于社團下一步發展的想法。”
“嗯,你說。”陳秋銘坐直了身子,表示出重視。
“我和茹鴻雁、王慧琮兩位副社長初步商量了一下,覺得社團剛完成換屆,正是推陳出新的好時機,我們準備提出一系列改革方案。”李一澤說道。
一听到“改革”二字,陳秋銘頓時來了興致,他最喜歡的就是年輕人這股敢想敢干的勁頭。“哦?改革?具體說說看。”他示意兩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坐下慢慢說,詳細點。”
李一澤和金葉子坐下後,李一澤條理清晰地闡述起來︰“第一點,是關于社團名稱。我們認為‘辯論社’這個名字,雖然直白,但缺乏文化底蘊,顯得過于簡單粗暴了。一個社團的名字,應該能體現其精神和追求。所以我們想,能不能改個更有內涵的名字?”
“改名字?”陳秋銘摸了摸下巴,思考著,“這倒是個大膽的想法。名字是門面,確實重要。那你們有什麼初步的構想嗎?”
李一澤和金葉子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李一澤說︰“我們討論過幾個,比如‘思辨社’、‘雄辯社’之類的,但都覺得不夠理想,要麼太普通,要麼顯得浮夸。正想請您幫著參謀參謀呢,您見識廣,肯定能想出好名字。”
陳秋銘點點頭,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陷入沉思。他的視線無意間掃過對面牆上掛著的那幅巨大的中國地圖,眼神從龍城所在的位置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東部沿海的山東省,聚焦在“淄博”這個地方。一個閃亮的歷史名詞瞬間躍入他的腦海。
“你們……听說過‘稷下學宮’嗎?”陳秋銘收回目光,看向兩人,眼中閃爍著啟發式的光芒。
李一澤眼楮一亮,立刻接過話頭︰“我知道!那是戰國時期齊國在都城臨淄(今山東淄博)設立的高等學府,是當時百家爭鳴的中心舞台。孟子、荀子、鄒衍、慎到等諸子百家的代表人物都曾在那里講學、辯論!可以說是中國古代最早的‘學術論壇’和‘辯論中心’!”
“沒錯!”陳秋銘贊賞地點頭,“稷下學宮的精神就是自由辯論、兼容並包、思想踫撞。這和我們法律系強調的邏輯思辨、觀點交鋒、追求真理的精神,豈不是高度契合?”
李一澤立刻領悟,興奮地說︰“陳老師,您的意思是……我們的社團,可以改名叫‘稷下學社’?”
金葉子也拍手稱贊︰“稷下學社!這個名字太好了!既有深厚的歷史底蘊,又精準地體現了我們辯論和學術交流的核心,听起來就很有格調!比單純的‘辯論社’強太多了!”
陳秋銘微笑著肯定︰“我覺得這個名字非常合適。既有傳承,又有期望。好,這個問題解決了。你繼續說其他的改革想法。”
李一澤受到鼓舞,語速更快了些︰“第二點,是關于大三的學長學姐。他們很多都是社團的資深成員,辯論經驗豐富,只是因為學業或實習壓力,無法參與具體的社團管理工作了。但我們覺得,他們的經驗和知識是社團寶貴的財富,不能白白浪費。所以,我們想成立一個專門的機構,把他們組織起來,發揮余熱。”
陳秋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接口道︰“這個想法很好!可以叫‘學術顧問團’,邀請這些有經驗的學長學姐擔任顧問,不定期地回來給低年級社員做培訓、當評委,或者分享比賽經驗。這樣既能提升社團的整體水平,也能形成良好的傳承機制。不瞞你們說,我也有過類似的想法,真是不謀而合了。”
得到陳秋銘的肯定,李一澤信心更足了︰“第三點,我們想擴展社團的活動形式。過去社團的活動確實比較單一,基本上就是組織辯論賽。我們計劃,除了常規的辯論賽,還可以定期舉辦一些主題講座,比如請法學老師或者校外專家來講課;組織讀書交流會,圍繞某個法學經典或熱點案例進行深入討論;甚至可以搞一些法律知識競賽、模擬法庭之類的活動。形式多樣了,才能吸引更多不同興趣點的同學加入,也更有利于社團的長期發展。”
“非常好!”陳秋銘忍不住擊節稱贊,“思路開闊,考慮周全。辯論是核心,但不能只有辯論。多元化的發展路徑才能讓社團更有活力、更有吸引力。你們的這些改革方案,我完全支持!大膽去干,需要我協調資源或者出面邀請嘉賓的,盡管說。”
“謝謝陳老師!我們一定努力,把‘稷下學社’建設好!”李一澤臉上洋溢著被認可後的興奮和干勁兒。
陳秋銘看著兩人,發現他們匯報完後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尤其是金葉子,剛才還興高采烈的臉上,此刻嘴角微微下撇,眼神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怎麼回事?”陳秋銘關切地問,“還有別的事?怎麼看我們大寶好像不太高興了?誰欺負你了?”
金葉子見陳秋銘問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小嘴一撅,開始訴苦︰“銘哥,就是氣死我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我在功能區那邊那家‘惠民奶茶店’打工嗎?”
“嗯,記得。”陳秋銘點頭。
“我們工資是一個月一結的。今天該發上個月的工資了,結果店長給我算錢的時候,硬是少算了十天的!我去問她,她說是因為我這個月不在她那里干了,所以要扣我十天的工資!你說哪有這樣的道理?我上個月干滿了,憑什麼扣我錢?”金葉子越說越激動,臉蛋都氣紅了。
李一澤在一旁補充,語氣中也帶著憤慨︰“是啊,陳老師,我也很生氣。剛才陪葉子去找店長理論,那店長態度蠻橫,根本不講理。我差點沒忍住跟她吵起來,還好葉子拉住了我。”
陳秋銘听完,臉色嚴肅起來︰“這確實是嚴重侵害學生權益的行為。在社會上,這種情況可以直接向勞動監察部門投訴的。但在學校里,我們還是要首先通過學校的途徑來解決。”他沉吟了一下,問道︰“自律會那邊,有沒有專門負責維護學生權益的部門?可以找他們去溝通一下。”
金葉子立刻搖頭,語氣中帶著對自律會的不信任︰“快算了吧,銘哥!自律會哪有這種為學生說話的部門?他們那些部門,不是查寢就是查衛生,要麼就是抓紀律,想的都是怎麼管我們,哪會有真心幫我們維權的地方?”
陳秋銘聞言,拿起桌上那本藍色封皮的《龍城大學學生管理手冊》,快速翻閱起來。果然,在關于自律會組織架構的章節里,確實沒有一個明確標注負責學生權益維護的機構。
“哼,”陳秋銘合上手冊,略帶諷刺地說,“有用的、服務學生的部門沒有,那些管卡壓的部門倒是機構臃腫,層出不窮。”
他接著問金葉子︰“就你一個人遇到這種情況嗎?”
“還有梁薄!”金葉子說,“我們倆一起在那家店打工的。本來干得也挺好,但最近學校里面不是新開了一家品牌的奶茶店嗎?環境和待遇都比這家好,所以我們這個月就打算去新店了。結果惠民奶茶店的老板就覺得我們不‘忠誠’,故意克扣工資刁難我們。梁薄也被扣了十天,差不多200塊錢呢。”
陳秋銘點了點頭,情況清楚了。他拿起桌上的電話,分別打給了典晨陽和穆雙雙,讓他們立刻來辦公室一趟。
不一會兒,典晨陽和穆雙雙先後趕到。陳秋銘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金葉子和梁薄在功能區惠民奶茶店打工,被無故克扣了十天工資,每人大概200塊。你們兩個,一個是班長,一個是副班長,現在代表我們法律四班,去和奶茶店的負責人溝通一下,表明班級的態度,要求他們立即支付被克扣的工資,維護我們同學的合法權益。”
典晨陽一听,立刻義憤填膺︰“還有這種事?放心陳老師,我們一定據理力爭!”穆雙雙也表情嚴肅地點點頭︰“明白,我們會處理好。”
兩人領命後,徑直前往位于學校生活功能區的惠民奶茶店。此時已近傍晚,店里沒什麼客人。年輕的店長正悠閑地擦著杯子,看到典晨陽和穆雙雙進來,以為是顧客,習慣性地露出職業微笑︰“同學你好,買奶茶嗎?要什麼口味的?”
典晨陽站定,不卑不亢地說︰“店長你好,我們是法律系法律四班的班長和副班長。我們班的金葉子和梁薄兩位同學之前在你們這里打工,現在被無故克扣了十天工資,總共約400元。我們代表班級過來,正式和你們溝通一下,希望你們能尊重勞動,立即支付被克扣的工資,不要做出侵害我們學生合法權益的事情。”
店長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好笑的神情,語氣輕佻地說︰“哎喲,我當什麼事呢。不就兩百塊錢嘛,至于嗎?還班長副班長,代表班級?搞得跟什麼執法部門來檢查似的,嚇唬誰呢?”她顯然沒把這兩個學生干部放在眼里。
穆雙雙見她這副態度,上前一步,語氣冷峻地說︰“店長,請你嚴肅對待這個問題。這不僅是錢的問題,更是基本的勞動權益和公平原則。如果你不能立即支付金葉子和梁薄同學被克扣的工資,我們將不得不考慮聯系學校的相關主管部門,或者采取其他措施來維護同學的正當權益。”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花襯衫、叼著煙的中年男子從店後的小房間走了出來,看樣子是奶茶店的老板。他眯著眼楮,吐出一口煙圈,皮笑肉不笑地說︰“ ,口氣不小啊?還找學校主管部門?告我?好啊,那你們去告好了!我等著!”態度十分囂張。
典晨陽年輕氣盛,見對方如此蠻橫,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就想上前繼續理論︰“你這是什麼態度!明明是你不對……”
穆雙雙比較冷靜,趕緊一把拉住典晨陽的胳膊,將他拽到一邊,低聲說︰“晨陽,先別沖動!看這老板有恃無恐的樣子,恐怕不好惹。能在學校里面開店經營的,哪個不是有點背景關系的?說不定就跟學校哪個領導沾親帶故呢。我們硬踫硬未必有用,反而可能給陳老師和班級惹麻煩。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把情況如實向陳老師匯報,听听他的意見再說。”
典晨陽雖然怒氣未消,但也覺得穆雙雙說得有道理,強壓下火氣,狠狠地瞪了那老板一眼,撂下一句︰“你等著!”便和穆雙雙一起離開了奶茶店。
身後傳來奶茶店老板不屑的冷笑和嘲諷︰“毛都沒長齊,學人家出來維權?哼!”
典晨陽和穆雙雙帶著一肚子氣和對復雜情況的擔憂,快步向301辦公室走去,準備向陳秋銘匯報這次不順利的交涉結果。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場圍繞學生權益的、可能涉及更深層次因素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