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總，你現在才來？早干嘛去了？你用人的眼光，我們實在信不過啊。”
“想讓我們繼續合作？可以啊，利潤再讓百分之二十。”
“別白費力氣了，甦氏這艘船，馬上就要沉了，我們可不想跟著一起陪葬。”
那些曾經對她笑臉相迎的男人，此刻的嘴臉，丑陋得讓她作嘔。每一次，甦婉都是微笑著听完，然後帶著團隊，體面地離開。可一轉過身，她的指甲，就會深深地掐進掌心里，直到掐出血來。
甦晴看著她這樣，心疼得直掉眼淚，勸她干脆宣布破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姐，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會死的！”
甦婉只是搖了搖頭，她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甦氏是我爸一輩子的心血，我不能讓它就這麼沒了。而且……我不能輸。”
她已經輸掉了家庭，輸掉了女兒，輸掉了愛情。
事業，是她最後剩下的，唯一的陣地。
如果連這里都守不住，那她甦婉，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在這樣高強度的自救和外部的巨大壓力下，甦氏集團，竟然奇跡般地，暫時穩住了陣腳。雖然元氣大傷，但總算沒有立刻倒下。
也是在這時，甦婉終于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去面對那個她一直刻意回避的問題。
她的婚姻。
她和陳默，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僅僅是因為林浩的挑撥離間嗎？不。那只是催化劑。真正的問題，出在她自己身上。
在一個深夜，她鬼使神差地，撥通了一個心理咨詢師的電話。那是她能找到的，全江州最好，也最貴的心理醫生。
在那個安靜、私密的咨詢室里，面對著那個溫和的、引導著她的醫生，甦婉第一次，將自己這七年的婚姻，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地，血淋淋地，剖開在了自己面前。
“我嫁給他，是因為我覺得他可憐，我覺得我在拯救他。”
“他在家做飯，帶孩子，我覺得那是他沒本事，吃軟飯，理所應當。”
“我甚至……看不起他。發自內心地，看不起他。我覺得他做的那些，都是沒有價值的，是任何一個保姆都能做到的事情。”
她說著說著，聲音開始哽咽。
醫生只是靜靜地听著，然後遞給她一張紙巾，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甦女士，你覺得，一份需要每天投入超過十個小時，沒有周末，沒有節假日，全年無休，並且直接關系到一個家庭生活質量和孩子身心健康的工作，是沒有價值的嗎？”
甦婉的腦子，“嗡”的一聲。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把陳先生七年來的這些‘家庭工作’，全部量化成市場價值，會是多少錢？一個金牌月嫂，一個高級育兒師，一個家庭營養師，再加一個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管家，這些加起來的費用，你算過嗎？”
甦婉徹底僵住了。
她從來沒有算過這筆賬。
她也從來沒有把陳默的付出，當成是“工作”。
“我……”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看不起他做的事，甦女士。”醫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你只是，從未真正地，尊重過他的付出。”
轟！
這句話，比法官的判決，比林浩的辱罵，比所有人的冷眼，都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捅進了甦婉的心髒。
尊重。
她從未給過陳默的，最重要的東西。
那一刻，甦婉終于明白了。
她輸得不冤。
……
幾天後，甦婉從甦晴那里得知，心語感冒了，還有點低燒。
掛了電話，她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失神了很久。然後，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抓起車鑰匙就沖了出去。
她去了最好的私立醫院，掛了專家號，詳細咨詢了兒童感冒的用藥和護理方法。然後又去商場，買了最新款的兒童讀物和一套進口的，據說對增強抵抗力很有幫助的營養品。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心里是忐忑的，甚至帶著一絲卑微的討好。
她只是想……為女兒做點什麼。
也想……見他一面。
她開著車，來到了陳默現在住的那個高檔小區。她知道地址，是甦晴告訴她的。
車停在小區對面的馬路邊，她沒有立刻下車。她看著那棟嶄新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公寓樓，心里五味雜陳。這里，是陳默和女兒的新家。一個沒有她的，全新的開始。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裝滿藥和禮物的袋子，正準備下車。
就在這時，公寓樓的單元門開了。
一個挺拔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是陳默。
甦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沒有穿西裝，只是一身簡單的休閑裝，但整個人看起來，輕松，愜意，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而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女人。
一個很年輕，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女人。穿著職業套裙，手里拿著一份文件，正側著頭，一臉崇拜地，對著陳默說著什麼。
甦婉的動作，瞬間凝固了。
她看到，那個女人在說話時，臉上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仰慕。她看到，陳默在听的時候，嘴角甚至微微向上，露出了一絲她許久未見的，淡淡的笑意。
他們並肩走著，討論著工作，陽光灑在他們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和諧與默契，刺痛了甦婉的每一根神經。
一股陌生的，滾燙的，帶著酸味的岩漿，猛地從她的心底涌了上來，瞬間燒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嫉妒。
是嫉妒。
她終于，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當年陳默看著她和林浩談笑風生時，是什麼樣的感受。
原來，是這麼的疼。
疼得讓人想發瘋。
她看著那個年輕的女同事坐進一輛出租車離開，看著陳默拿出手機，臉上瞬間切換成溫柔的表情，對著電話那頭輕聲說著什麼。
“心語乖，爸爸馬上就上來，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草莓蛋糕。”
甦婉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猛地發動了汽車，近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踩下油門，匯入了車流。
車窗外，城市的景象飛速倒退，變得模糊。
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抖。而副駕駛上，那袋精心準備的藥品和禮物，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可笑，又那麼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