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宇宙初開前的永恆虛無。
恐懼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啃噬著韓立的五髒六腑,吞噬著他的理智與思考。他跪在那里,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卻連一絲像樣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想不通。
他無法理解。
那究竟是什麼力量?彈指一揮間,他的魔神大軍,他的血祭大陣,他的一切,都成了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連塵埃都沒有留下的笑話。
項川的腳步聲,是這片死寂天地里唯一的聲音。
不疾不徐,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韓立的心髒上,讓他本已崩潰的神經再次繃緊,然後寸寸斷裂。
他看見那個男人從他身邊走過,走向那個被結界保護起來的女人。
自始至終,那個男人都沒有看他。
不是蔑視,不是不屑,而是一種……純粹的無視。就好像他韓立,這個曾經讓無數修士聞風喪膽的魔道巨擘,與地上的一顆石子,一粒塵土,沒有任何區別。
這種無視,比世間最惡毒的詛咒,最殘酷的刑罰,還要讓他痛苦一萬倍。
“不……”
一個干澀、嘶啞的音節從韓立喉嚨里擠了出來。
求生的本能終于壓倒了那份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懼。他連滾帶爬地轉向項川的背影,瘋狂地磕頭,額頭與地面踫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前輩!前輩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前輩天威!小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他的聲音充滿了泣音,再無半分魔君的威嚴,只剩下最卑微的乞憐。
“我願為奴為僕!我願獻上我的一切!我的洞府,我積攢了千年的寶物,還有我修煉的《天魔解體真功》,我全部獻給前輩!只求前輩饒我一條狗命!”
項川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韓立的哀求,如同微風拂過山崗,沒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跡。
眼看著項川離唐雪越來越近,韓立的哀求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知道,那個男人是為了那個女人而來。一旦他處理完那個女人的事,下一個,就是自己。
“你不能殺我!你真的不能殺我!”
絕望之下,韓立的語氣驟然一變,從乞求化作了色厲內荏的威脅。
“我師尊是九幽魔皇!貨真價實的魔皇!你若殺了我,他老人家定會感應到!他會追查到底,天上地下,你將再無容身之處!”
他抬起頭,臉上滿是鼻涕和眼淚,表情卻猙獰無比。
“你很強!我承認!你強的像個怪物!但你再強,能強得過一位真正的魔皇嗎?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今天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我甚至可以幫你引薦給師尊,你我聯手……”
項川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停在了那層薄薄的、保護著唐雪的結界前。
韓立心中一喜,以為自己的威脅奏效了。果然,在這世上,沒人敢不給九幽魔皇面子。
他正想繼續說些什麼,為自己爭取更大的生機。
項川卻只是背對著他,淡淡地開口,聲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緒。
“吵死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
韓立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憑空出現,攥住了他的脖子。他整個人被硬生生從地上提了起來,雙腳離地,像一只被掐住脖頸的雞仔,無力地在半空中掙扎。
他體內的魔元,他引以為傲的魔軀,在那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所有的力量都被瞬間禁錮、壓制,他現在除了思想,和一個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呃…… ……”
他想求饒,想咒罵,卻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喉音。
項川緩緩轉過身,提著半空中的韓立,像是提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
他終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韓立。
但那並非審視,也非打量,只是確認一件物品是否存在。然後,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落在了結界中的唐雪身上。
“你的因果,自己了?”
他的問題很輕,卻清晰地傳入唐雪的耳中。
唐雪的身體早已殘破不堪,靈力枯竭,意識也處于半昏迷狀態。但這句話,卻像一道驚雷,將她從混沌中驚醒。
她費力地睜開雙眼,視線越過項川,死死地釘在那個被無形之力控制、在半空中徒勞掙扎的身影上。
是韓立!
是這個毀了她宗門,殺了她師友,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惡魔!
刻骨的恨意,如同火山噴發,瞬間涌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竟讓她奇跡般地恢復了一絲力氣。
她沒有回答。
她只是用盡最後一絲意志,掙扎著,想要從地上坐起來。
一次,兩次……她摔倒,又撐起。
最終,她靠著一塊碎裂的岩石,勉強撐起了半邊身子。她對著項川,重重地,垂下了自己的頭顱。
一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那是她的請求,是她的執念,是她活到現在的唯一意義。
項川什麼也沒說。
他手臂輕輕一甩。
“不——!”
韓立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像一個破麻袋,被項川隨意地扔進了那層結界之中,重重地摔在唐雪面前。
所有的禁錮,在這一刻消失了。
但韓立卻發現,自己比被禁錮時更加絕望。項川並非完全解開了他的力量,而是將他的修為,精準地壓制到了一個與此刻的唐雪相差無幾的、極其微弱的水平。
他能動,能反抗,但又反抗不了多少。
這是何等精準的控制!
這根本不是懲罰,這是戲耍!是貓捉老鼠般的玩弄!
“唐雪!你敢!”
韓立掙扎著向後退,臉上寫滿了驚恐。
“你殺了我,你也活不成!放了我!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我可以發下心魔大誓!”
唐雪沒有理會他的叫囂。
她伸出顫抖的右手,掌心向上。一絲絲、一縷縷殘存的、冰冷的靈力,開始在她掌心匯聚。
那是她最後的生命力。
她將自己的一切,都灌注到了這一擊之中。
空氣中的水汽迅速凝結,一柄晶瑩剔透、散發著森然寒氣的冰錐,在她掌心上方緩緩成型。
“不!不要!饒了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韓立徹底崩潰了,他手腳並用地爬著,想要遠離那柄帶給他死亡預感的冰錐。
然而,唐雪的動作,比他更快。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冰錐,奮力向前一推。
“噗嗤。”
冰錐離手,化作一道白線,沒有絲毫阻礙地貫穿了韓立的心髒。
韓立的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那個不斷擴大的血洞,以及那柄正在快速消融的冰錐。
生機,正隨著冰錐的融化,一同流逝。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能說出口。身體一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唐雪看著那具尸體,臉上沒有大仇得報的狂喜,只有一片茫然的空洞。
下一刻,她身體一歪,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項川隨手一揮,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即將倒下的身體。
因果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