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落下,沒有激起半點波瀾。
電視屏幕上,法官宣讀著判決書,聲音平鋪直敘,像在念一篇與己無關的悼詞。
無期徒刑,二十年,十五年……一串串數字砸下來,終結了唐玉芙、甦玄黎以及周世坤殘余黨羽的全部可能。
甦雲煙關掉了電視。
客廳里恢復了死寂。
這場席卷了無數人的風暴,終究以這樣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落幕。沒有贏家,只有幸存者。
醫院的消毒水氣味濃得化不開。
甦擎偉醒了,但只醒了一半。
“右半身偏癱,語言功能嚴重受損。”醫生拿著CT片,公式化地解釋,“最好的情況,也只能恢復到勉強自理。”
甦雲煙站在病床邊,看著那個曾經叱 風雲的男人。
他躺在那里,嘴巴歪斜,喉嚨里發出 的、不成調的音節。渾濁的眼球費力地轉動,最終定格在她身上。
悔恨、恐懼、哀求……無數情緒在他那張無法自控的臉上扭曲。
他想說話,想懺悔,想求得一個原諒。
可他說不出來。
他越是掙扎,口水就流得越多,那不成形的音節就越是淒厲。
甦雲煙只是平靜地看著。
她沒有上前,沒有安撫,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她就像一個局外人,在觀賞一出早已寫好結局的悲劇。
直到甦擎偉力竭,癱軟回枕頭上,絕望地閉上眼,一行老淚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
甦雲煙才終于動了。
她抽出一張紙巾,擦掉了他臉上的淚痕和口水。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疏離。
“甦氏集團,我會接手。”她陳述一個事實,“您安心養病。”
說完,她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身後,是男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嗚咽。
甦氏集團的會議室里,空氣幾乎凝固。
長長的會議桌兩旁,坐滿了公司的元老和股東。他們交頭接耳,用各種方式表達著自己的質疑和不安。
甦雲煙坐在主位上,翻閱著手里的文件,對周圍的嘈雜充耳不聞。
“甦小姐,我們承認您是甦董的女兒,但您畢竟年輕,對公司的業務也不熟悉……”一個資深董事率先發難。
“甦氏集團上一季度的虧損,高達百分之三十七。”甦雲煙抬起頭,打斷了他,“資產負債率超過警戒線。銀行的催款單,我想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我年輕,但我不瞎。”
她將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這是我的重組計劃。裁撤冗余部門,剝離不良資產,集中資源發展核心業務。”
“胡鬧!”又一個股東拍案而起,“裁員?剝離資產?這會讓公司元氣大傷!”
“不破不立。”一個沉穩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江宸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他的律師和財務團隊。他徑直走到甦雲煙身旁的位置坐下,仿佛這里本就該有他一席之地。
“江總?”眾人嘩然。
“江氏集團將對甦氏進行戰略投資。”江宸予宣布,“第一筆資金,今天下午就會到賬。”
他看向那個拍桌子的股東︰“至于元氣?一個即將爛穿的隻果,需要的是剜掉腐肉,而不是給它刷上一層蠟。”
他的話比甦雲煙的更不客氣,也更具分量。
剛剛還群情激奮的董事們,此刻都噤了聲。資本的世界里,錢就是最硬的道理。
甦雲煙沒有對江宸予的出現表示意外。
“我的計劃,加上江氏的資金。”她環視一圈,“誰贊成?誰反對?”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很好。”甦雲煙合上文件,“散會。”
眾人陸續離去,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們不服你。”江宸予說。
“他們會服的。”甦雲煙回答,“當他們看到利潤報表的時候。”
“我以為你會需要我幫你鎮場。”
“我需要的是你的錢,不是你的人。”甦雲煙說得直白,“我們的合作,本質是一場交易。”
“當然。”江宸予沒有否認,“一場雙贏的交易。”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替她理了理散落在肩上的一縷發絲。
“甦雲煙,你天生就該坐在這里。”
甦雲煙沒有動,任由他的手指觸踫自己。
“我只是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墓園很安靜,只有風穿過松柏的聲音。
甦雲煙在母親和外公的墓碑前,各放上了一束白菊。
她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用手帕仔細擦拭著墓碑上的塵土。照片上的母親,笑靨如花,永遠定格在了最美的年華。
她在這里待了很久,從日頭正盛,直到夕陽西斜。
她想了很多事。
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囑托,想起外公手把手教她寫字,想起周世坤的瘋狂,想起甦擎偉的眼淚,也想起江宸予那句“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像一幀幀快放的電影,在腦海里閃過,然後漸漸模糊,遠去。
盤根錯節的仇恨,綿延多年的算計,到今天,似乎都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江宸予在她身旁站定,手里也拿著一束花。他將花放在了外公的墓前。
“我查過,駱爺爺生前最喜歡香檳玫瑰。”他解釋了一句。
“他不是你爺爺。”甦雲煙糾正。
“以後會是。”
甦雲煙的動作停住了。她緩緩站起身,轉向他。
江宸予也正看著她。
“周世坤死了,甦家亂了,你的仇報了。”他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甦氏在你手里,江氏是你的盟友。你想要的,都拿到了。”
“所以呢?”
“所以,看看我。”江宸予說,“甦雲煙,看看我。”
這不是請求,而是一個要求。
“我們是同一種人。我們都曾身處地獄,都親手爬了出來。我們不信眼淚,只信價值。我們不談感情,只談籌碼。”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離她只有咫尺之遙。
“你和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匹配的交易對手。”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里面不是鑽戒,而是一枚造型古樸的印章,上面刻著一個“甦”字。
“這是甦氏集團最早的印鑒,你外公用過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
“我不需要用它來證明什麼。”甦雲煙說。
“我知道。”江宸予將印章放進她的手心,“我只是想告訴你,過去,我幫你拿回來。未來,我們一起創造。”
“江宸予,你這是在求婚?”
“我在向我的合伙人,發出一個終生綁定的邀約。”他糾正道,“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簽了,就不能反悔。”
甦雲煙低頭,看著手心里的那枚冰冷的印章。
很久,她抬起頭。
“合同呢?”
江宸予笑了。他從另一邊口袋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筆。
“早就準備好了。”
甦雲煙接過筆,沒有片刻猶豫,在簽名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跡鋒利,一如她本人。
江宸予收起文件,然後將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尺寸剛剛好。
“現在,”他說,“我們可以談談婚禮的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