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以往每次共情他人痛苦記憶後，那種如認知錯亂的感覺都會纏繞他許久。
這使得他需要相當一段時間，去固化自我認知。
這是記憶系異能者逃不開的職業病，就像夢幻系異能者的楊舒白，會懷疑世界的真實，還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幻，導致人生虛無主義價值傾向。
而那些力量系的肌肉異能者，容易喜歡同性，如果他們的住所，淋浴室花灑經常是松的，那麼就八九不離十可以確定了。
總之幾乎所有的異能者，或多或少都有些職業病。
但這次卻不同。
他低頭凝視著昏迷的三角眼，一個驚人的發現浮上心頭︰方才搜索記憶時，竟沒有感受到絲毫共情帶來的精神污染。
仿佛那些記憶只是陳列在貨架上的商品，可以隨意觸踫而不必承擔後果。
“難道是因為……宿主喪失了意識抵抗？”
林曉低頭望著地上的三人思索道︰“剛才我直接拿走他的一段記憶，並沒有觸發天譴，說明沒有違背‘至真至誠’的原則。
是因為他們動手在先，我自衛反擊後收獲‘戰利品’，並不需要像正常交易那樣，支付等額對價碼？”
林曉又想起了異能者證扉頁上的那句神誡︰“萬事皆有代價！”
他們在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符合神誡。
我的自衛行為，也理應獲得對價。
林曉初步得出一個結論︰如果不主動攻擊他人，只是佔據道德制高點的反擊，似乎不會違反“至真至誠”的原則。
因為“真誠”不是愚蠢，對待敵人還需要“真誠”，天道都會覺得你很可笑。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更加激進的轉化痛苦記憶？”
為了驗證這個大膽的假設，林曉再次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三角眼的後腦，進入了他的記憶之海。
這次眼前的景象更加混亂——記憶碎片像被颶風撕碎的相冊，在精神世界里無序飄蕩，有些畫面倒放著，有些則扭曲成詭異的漩渦。
“比之前更混亂了！”林曉回想起剛才的場面︰“是因為我剛才強制摘取記憶的行為嗎？”
此時，他的腦海中傳來了一副無人機的航拍畫面︰幾公里外，一個魁梧的男子正快速奔向礦洞。
林曉算了一下時間，應該來得及︰“但必須加快速度了！”
他立刻發動雷音木吊墜，在“最痛苦的記憶，絕望，悔恨……”等數個關鍵詞的指引下，五段記憶被標記出來。
其中四段泛著淡黑色霧氣，這代表是痛苦記憶，但痛苦的程度很低，提取不出什麼源能。
之前林曉吃過一次虧，就再也不收購這種程度的痛苦記憶了。
但最後那段記憶不同。
它漆黑如墨，表面蠕動著瀝青般的粘稠物質，僅僅是看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
林曉知道，這一定是足以改變一個人性格的創傷性記憶。
如果是往常，他會使用“共情模式”，去嘗試摘除這段記憶。
但此刻，他只想試試能否在“瀏覽模式”下搞定。
他毫不猶豫的進入那段記憶之中……
這次林曉發現自己站在醫院慘白的走廊之中，消毒水的氣味刺鼻，頭頂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投下冷冰冰的光。
林曉看著鏡中的自己，意識到這大概是三角眼三十多歲的記憶。
此刻他正僵硬地靠在牆邊，手指無意識的摳著牆皮。
對面是他的妻子，她眼眶通紅，嘴唇因為無助而顫抖。
“醫生說，女兒的脊髓性肌萎縮癥已經到終末期了……”妻子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刀子一樣鋒利︰“再治下去，就是個無底洞。”
林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說話。
“你倒是放個屁啊！”妻子突然提高了音量，又猛的捂住嘴，生怕被病房里的女兒听見︰“每次都是這樣，裝啞巴！連做惡人的勇氣都沒有！”
林曉的視線落在病房門上。
透過小窗，他能看到六歲的女兒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正艱難的翻著一本圖畫書。
“要不……我們再借點……”
“借？拿什麼還？”妻子冷笑︰“房子抵押了，親戚借遍了，連高利貸都不肯再放錢給我們！”
她一把拽住林曉︰“你是不是男人？這種決定都要我來做？”
林曉別過臉，不敢看她的眼楮。
“好，好……”妻子松開手，後退兩步︰“壞人我來當，行了吧？”
她轉身就走，鞋跟在走廊上敲出決絕的響聲︰“從今往後，你我各走各路！”
林曉站在原地，拳頭攥得生疼。
想要拋棄這麼小的親骨肉，要何等的絕情？
可是不這麼做又能怎麼辦呢？
把她丟在醫院，也許醫生們還會管管她，讓她多活幾天……吧？
短短一個夜晚，他就像是蒼老了十歲。
天快亮的時候，他咬著牙摸出口袋里最後的兩百塊錢，輕輕塞進護士站的女兒病歷本中，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下一刻，記憶瞬間跳到四天之後。
林曉發現自己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醫院。
他躲在病房外的走廊拐角，終于還是忍不住湊近門縫……
女兒躺在病床邊，身邊沒有任何的醫療設備，也沒有任何醫護人員，就這麼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在垂死掙扎，但雙手卻死死攥著一張全家福喃喃道︰
“我真的……不怪你們……爸爸再見！媽媽再見！”
她的呼吸越來越艱難。
隨著一滴眼淚從小臉滑落，劇烈起伏的胸膛終于平靜了……
林曉的視線瞬間模糊。
他踉蹌著後退，後背撞上牆壁，整個人滑坐在地上。
淚水決堤般涌出，他死死咬住手背，不敢讓自己哭出聲……
下一刻，林曉猛的從記憶中抽離，額頭滲出冷汗。
即使沒有開啟“共情模式“，這段記憶的沉重感依舊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難以想象，如果完全沉浸其中，會有多麼強烈的精神沖擊。
林曉攤開掌心，一顆漆黑如墨的記憶琥珀，出現在他的掌心。
他沒有立刻吸納這顆琥珀，而是反手裝入背包之中。
腦海中又傳來了看守在“時光琥珀館”中，操控無人機的幻影傳來的監控畫面。
那個魁梧男子已經快要抵達洞口了！
林曉沒有絲毫猶豫，飛快向著礦坑內部跑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坑道中還不到一分鐘，礦坑頂部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一道魁梧如山的黑影從上方躍下，重重砸在地面上。
碎石飛濺，塵土飛揚，整個礦坑都為之震顫。
煙塵中，一個兩米多高的巨漢緩緩直起身子。
正是剛才林曉在三角眼的記憶中，看到的金寶來貼身保鏢——“鐵腕”張魁。
張魁活動了下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 ”聲。
他瞥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三角眼三人，嘴角扯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沒用的廢物，就該永遠閉嘴了。”
他快步走到三角眼身前，巨大的手掌輕輕按在對方頭頂。
“噗！”
像是捏爆一個熟透的西瓜，三角眼的頭顱在張魁掌中炸裂。
紅白之物飛濺而出，有幾滴甚至濺到了張魁的臉上。
但他的表情沒有絲毫波瀾，順手將一旁的兩個黃毛腦袋同樣捏爆，仿佛只是隨手捏爆了三個氣球。
滅口消除隱患後，他在褲腿上擦干手。
說實話張魁很意外，林曉竟然能擊倒三角眼等三人？
按照資料顯示，他不應該是個剛覺醒異能30多天的記憶系異能者嗎？
記憶系異能者能有什麼戰斗力？而且還是個一級異能者！
剛才那個“打雷”一樣的巨響，又是什麼情況？
但張魁卻不以為意，那種程度的手段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望向林曉消失的坑道，他冷笑著說道︰
“你以為能跑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