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是初夏時節了。
他們那一日自神祠之中出來,問了身邊伺候的人,才知道,自他們進去,也不過是過了一個時辰。
這怎會呢?
倒是有人替姜蕪解釋了這件事,是時硯,謝明朔還記著,當初這孩子不讀四書五經,卻對奇技淫巧更感興趣一些,素日也會看一些雜書,原本在京城中,可是被不少人背地里笑話的。
但自從神女指了一條路給他們,是凡人從未正式踏足的路,時硯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了,很多事情,他們發現不了個所以然,時硯倒是能有幾分見解。
“陛下,我以為,在進入這個神祠之後,或許光陰的流速就已經不一樣了,就像是那個巨大的日晷,于神女而言,隨意撥弄時間,應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們便是在其中待上數日,在神女娘娘的控制下,也只會有這一個時辰。”
時硯說出這個猜測的時候,眼中異彩連連,神女點化了他們,他們素日的確做出一些事情來,那些江湖半仙,平日里糊弄人的把戲,他們也能做出來。
可神女所做之事,卻實在不是凡人所能及的。
撥弄光陰啊,對神女而言輕易可以做到的事情,但也是他們永遠無法參透的神明手段。
“陛下,微臣一直在計算時辰,自我們隨神女進入數百年之後的世界之後,其實我們在那里面應不僅僅只是幾個時辰。”
時硯現在終于可以說起了,那個時候,一眾人的心思都在神罰上面,他也不好說起此事,便只能暫時閉口不言了。
“咱們在那的時候,除卻最後一天,日頭幾乎沒有發生變化。”
時光在神女手中,就像是最簡單不過的玩物一般,可以輕易的玩弄于指尖。
謝明朔听時硯說的時候,正裹著狐裘,面前還燃燒著炭盆,這些是外面等候的人提前準備的。
說,是神女娘娘吩咐的。
還讓他們帶句話,魂魄離體,非凡塵事,受寒半旬,不藥而愈。
謝明朔從前也覺得自己是一副鋼筋鐵骨,自是半點不擔心的,但或許是因為皇帝這個位置坐久了,人也嬌貴了,這一次竟覺得自己有些受不住這個寒了。
謝明朔和宋半山圍著個炭盆,這個時候倒是互相嫌棄起對方來了,最後,還是謝明朔擺擺手,“罷了,我們這些老家伙,是老了啊。”
宋半山還不樂意服老,他覺得,自己還是能征戰沙場的。
“現在這些小的,也能獨當一面了,我們這些老家伙,馬上就要不中用了。”
謝明朔遞給宋半山一本書,“這是國師給清和的,朕也看了看,里面說,人老了,哪里就退化了,就不清醒了。”
宋半山看了看,听到是國師所賜,他便也接了過來,“好,回頭老臣回去也看看。”
宋半山知道謝明朔是什麼意思,但皇帝不主動說,這個話題,誰都不能主動提起。
“朕以前只看著皇帝年老了之後,便緊緊把控著手中的權力,甚至將自己的兒子視為敵人,朕從前以為,那是因為皇帝昏聵,朕和太子,是必然變不成那般的。”
“但看了這書,你說,萬一朕也病了呢。”
“陛下正值壯年,現在想著這些做什麼?更何況,大宣如今有神女庇護,陛下和太子,萬萬是走不到那一步的。”宋半山倒是不怎麼擔心。
“朕這不是擔心嗎?神女讓朕所見到的,讓朕發現,這個世上,朕所不能決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些。”
“朕的後代成了那樣,天知道,是什麼時候出了錯漏,萬一從朕的兒孫那里便不好了呢?”
謝明朔愁啊,他在神女面前自是可信誓旦旦,說這後世子孫的事情,都是命,這也是大宣的命。
但見到那般場景,怎麼可能無動于衷。
“朕自是沒有想著大宣能千秋萬代,連始皇帝都不曾做到的事情,朕做不到,倒也正常。”
“朕只是想著,前朝的政策律法那般,末年如何是朕親眼所見,朕如今便要疑心,自己的這些政策,最後是不是也會讓這江山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
宋半山不知道,這是皇帝要去思考的問題,但他總是知道,朝廷的軍隊不該是那樣的。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相對無言。
謝清和瑟縮在斗篷里,韓子瑜將自己的斗篷也取下給她披上,謝清和不願,讓他自己穿著,然後讓自己貼近韓子瑜的懷中。
韓子瑜怔了一下,便緊緊抱住了懷中人。
“公主不高興?”
韓子瑜低頭問了一句,謝清和搖搖頭,“也不算不高興吧,其實,我們倒是應該開心一些,神罰結束了,神女娘娘不是凡人這般陰險之人, 說過去了,在 那里,便是過去了。”
韓子瑜明白謝清和的意思,他也是此意。
“但這件事在我們這里,卻是要背負一輩子。”
是啊,今日這事,他們一輩子都不能忘卻,抱著早已知曉的,數百年之後的結果,直至死亡的那一刻,或許都無法放下。
“宿主,我們不再推一把嗎?”
“推什麼?我們這一次的場面,已經足夠刻骨銘心了,我現在再去多嘴,反而不好。”
“等著吧,不要小看凡人的發散思維,就像是你大晚上 的睡覺,總感覺床下有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