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巢穴”三層，7號訓練場。
這里與醫療室的冰冷柔和截然不同，巨大的空間由某種深灰色的吸音材料覆蓋，穹頂高闊，嵌著模擬自然光的巨大燈陣，此刻散發著清冷的白光。
空氣里彌漫著臭氧、金屬摩擦和一種……類似干燥泥土被強電流擊穿後的焦糊氣息。
訓練場四周牆壁閃爍著幽藍色的能量符文，地面刻印著巨大的、繁復的幾何陣圖，此刻黯淡無光。
角落里陳列著一些洛言從未見過的器械︰泛著冷光的金屬樁、懸掛的能量靶、甚至還有幾個如同古代枷鎖般、布滿符文的金屬框架。
洛言穿著簡單的深灰色訓練服，站在場地中央。
衣服略顯寬大，襯得她身形更加縴細。墨玉貔貅緊貼胸口，傳遞著冰涼而堅定的觸感。
她強迫自己站得筆直，壓下昨夜精神沖擊帶來的殘余眩暈感，目光沉靜地看向對面。
沈聿白已經等在那里，他同樣穿著深灰色的訓練服，沒有多余的標識，卻更清晰地勾勒出他挺拔如松、蘊含爆發力的身形。
他背對著洛言，正調試著腕部一個類似護臂的黑色裝置。
清晨冷白的光線落在他寬闊的肩背上，投下一道沉默而極具壓迫感的剪影。
听到腳步聲，沈聿白頭也未回，聲音冷硬得像冰︰“遲到了一分十七秒。”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苛責。
洛言腳步一頓，她明明是按照信息準時抵達門口，是那個帶路的年輕研究員陳林，帶著她在如同迷宮般的通道里繞了點路……
她沒有辯解，只是抿了抿唇，沉聲道︰“不會有下次，教官。”
沈聿白這才轉過身。他的眼神冰冷如昔，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昨晚在醫療室遞藥茶、虛扶她坐起的人只是錯覺。
他的目光在洛言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銳利得像手術刀︰
“精神沖擊的後遺癥，會影響你的反應速度和靈力輸出。訓練強度不會因此降低。撐不住，就退出。”
“我不會退出。”
洛言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外婆的期望，槐樹坳的波動，那只惡毒的眼楮……
她已無路可退。
沈聿白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東西，快得如同錯覺。
“很好。”
話音未落，他動了！
沒有任何預兆，沈聿白的身影驟然在原地消失！
不是高速移動的殘影，而是如同融入空氣般瞬間隱匿！
洛言的“鬼瞳”應激般驟然開啟！視野瞬間蒙上幽藍的色調！她能“看”到空氣中殘留的一縷微弱的人形能量軌跡急速向她掠來！
太快了！
她幾乎是憑借本能，身體猛地向右側翻滾！
呼——！
一道凌厲的勁風，幾乎是擦著她的耳畔呼嘯而過！
沈聿白的身影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凝實，一擊落空！
他甚至沒有動用任何靈力，僅僅是純粹的肉體速度和戰斗直覺！
“反應及格。”
沈聿白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身影再次消失！
這一次，攻擊來自斜後方！洛言“鬼瞳”鎖定軌跡，強行扭轉重心，狼狽地側身格擋！
砰！
手臂上傳來的力量沉重得如同鐵錘！洛言悶哼一聲，腳下踉蹌後退數步才勉強站穩！
手臂一陣酸麻！
“靈力防御呢？本能呢？你的‘眼楮’只用來逃跑？”
沈聿白的質問如同鞭子抽打過來，身影再次化為難以捕捉的能量軌跡！
這一次是連續的、疾風驟雨般的近身快攻！拳、掌、肘、腿！角度刁鑽，速度驚人！
每一次攻擊都伴隨著冰冷的勁風，逼得洛言只能依靠“鬼瞳”的預判和身體極限的本能反應去格擋、閃避！
砰！砰！噗！
格擋的手臂劇痛！肩膀被擊中火辣！小腹挨了一下讓她瞬間窒息！
汗水瞬間浸透了訓練服！
每一次被動防御都讓她氣血翻騰，精神力的消耗如同開閘洪水！
胸口的墨玉貔貅，急促地傳遞著冰涼的能量，強行穩住她搖搖欲墜的心神，卻也讓她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力量的匱乏！
“引動墨玉！調動靈力！凝聚于防御！”
沈聿白的厲喝在快速移動中響起，如同命令的符文！
洛言咬緊牙關，舌尖幾乎咬出血！在又一次沉重的肘擊砸向肩胛的瞬間，她強行集中意念，試圖引動墨玉貔貅的力量，和體內微薄的靈力！
嗡——！
一層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暈瞬間在她體表浮現！
沈聿白的肘擊狠狠撞在光暈之上！
嗤啦——！
如同布帛撕裂的聲音！淡金色光暈劇烈波動，應聲而碎！殘余的力量依然穿透，狠狠砸在洛言肩頭！
“呃啊！”
洛言痛呼一聲，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巨力狠狠砸飛出去！
後背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吸音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位，喉頭一甜，血腥味彌漫開來！視野陣陣發黑！
沈聿白的身影在不遠處凝實。他站在原地，氣息平穩，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亂。
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審視︰
“靈力駁雜稀薄，防御漏洞百出，意志分散！這就是你淨化‘縫合體’的依仗？運氣？”
刻薄的話語，像冰錐刺入洛言的耳膜！巨大的挫敗感和身體的劇痛幾乎將她淹沒！
她掙扎著想撐起身體，手臂卻不受控制地顫抖，汗水混著嘴角的血跡滑落。
冰冷的腳步聲靠近。
沈聿白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牆角的洛言，如同看著一件不合格的兵器。
他的目光掃過她嘴角的血跡和因痛苦而緊皺的眉眼，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輕微地動了一下，但轉瞬即逝，快得無法捕捉。
“起來。”冰冷的命令。
洛言的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地面，外婆疲憊的面容、槐樹坳的月光、冷藏庫的金屬風暴、還有沈聿白那句︰
“力量的代價只有力量本身才能支付”
……無數畫面在她腦中炸開！劇痛、恥辱、憤怒……最終化為一股不甘的烈火！
她猛地抬起頭，墨色的瞳孔因為疼痛和劇烈的情緒而布滿血絲，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凶狠的倔強！
她死死盯著沈聿白冰冷的眼楮，一個字一個字地從染血的齒縫里擠出來︰
“繼續！”
沈聿白的眉峰，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他看著洛言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楮，看著她顫抖卻強撐著試圖站起的身體，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
意外？
或者說，是某種……衡量後的認可？
他沒有說話，只是後退一步，擺出了進攻的起手式，攻擊依舊凌厲，角度依舊刁鑽。
接下來的時間，對洛言而言如同地獄。
摔倒。
爬起。
引動墨玉和靈力。
防御被撕裂。
再次被擊飛。
吐血。
掙扎著站起。
循環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