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宴辭將路知行摟在懷里,關于周錦聞,他從未與她說過。這件事,埋在他心里四十年了。
“老公,我們回臥室去,我想睡覺了。”薛宴辭攀上路知行的脖頸,跪坐在他懷里,想他抱自己回臥室床上去。
路知行並不是一個多麼堅強勇敢的人,更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他一樣有自己的心事,有自己的情緒。只不過他從不將這些示與外人,他只會給她看。而這一場自我剖析,自我坦白,薛宴辭已經等了二十年。
“知行,不是你記不清媽媽的樣子了,也不是你記不清和媽媽之間的事了。是你和嘉念、嘉碩、嘉盛之間的故事越來越多,相較之下,就有了變化。其實,還是和以前一樣的。”
路知行朝薛宴辭懷里鑽了又鑽,輕聲細語地,“媽媽如果還在,肯定會特別喜歡你和孩子。”
“媽媽會不會喜歡咱的姑娘和兒子,我不知道。但媽媽肯定會特別喜歡我,畢竟我這麼漂亮,這麼聰明,這麼有眼光。”
路知行哭了,“媽媽會喜歡你和孩子,超過喜歡我的。”濕熱的眼淚浸透薛宴辭胸前的皮膚,滾燙且沉重,豆子大的眼淚啪啪的落個不停。
“那你完蛋了,老公。”薛宴辭將他抱得更緊些,貼在他耳邊,“我會和媽媽告你的狀,讓媽媽打你。”
路知行吸著鼻子笑了一聲,“說說看,都有什麼狀?”
“那太多了。”薛宴辭興致高漲,“我要告訴媽媽你把我一個人丟在車里、家里,也不相信我會永遠站在你身邊。還要告訴媽媽你不去美國找我,還不和我坦白。”
“最重要的是要告訴媽媽,你抱了別的女孩子,讓媽媽把你胳膊打斷,接好,再打斷。”
“還有呢?”路知行帶著沉重的心情問一句。
薛宴辭抬手刮刮路知行高挺的鼻梁,逗他一句,“還有你今天縱著葉嘉盛花了三千萬。”
三千萬,放在路知行手里,放在葉家,算不上什麼,連頤和原著這套房子一個季度的維護費都不夠。但三千萬也一樣不是筆小數目,尤其是花三千萬買一堆黃金首飾這事,有點兒滑稽了。
路知行和薛宴辭從不限制孩子的零花錢,更不會阻止孩子花錢,但最起碼的物有所值,還是有要求的。
“宴辭,我想和你說說我小時候的事兒。”
“我記事很早,路邑章經常半夜回家,他清醒的時候會去看周錦闌,喝醉酒就會來找我媽媽。每一次,周錦闌都會過來吵鬧。”
“每一次都會摔東西,大多都是茶杯,水壺。有一次沒清理干淨,劃破了我的腳,流了很多血,媽媽因此帶我回了姥爺家里。”
“在姥爺家里那半年,是我遇見你之前,過過最好的日子。每晚都可以在媽媽懷里睡覺,上桌吃飯,有玩具,有很多書看。”
“後來有一天路邑章找過來了,說了什麼,我不清楚。但當晚我和媽媽就又回到路家了,那天我第一次見到路家爺爺,他並不喜歡我和媽媽,他更偏愛路知炅和路知昂。”
“但也因為他,我和媽媽的日子比以前好過了一些兒,不會有喝醉酒的路邑章半夜過來敲門,也不會有滿地的玻璃渣子。”
“就這樣到我兩歲半,媽媽生日。我想給媽媽買一個禮物。我想去找姥爺要一些錢,可我不認識回姥爺家的路。”
“因為路邑章很久都沒有找過我和媽媽的麻煩,也因為路家爺爺教訓過路邑章很多次,他對我和媽媽的態度逐漸有了改變。甚至會在閑暇時間帶我到院子里散步,問我生活狀況怎樣。”
“所以,那天,我做了人生中最愚蠢的事。我在客廳問路邑章要錢,他問我要錢干什麼,我說要給媽媽買生日禮物,他拒絕了。”
“其實他是喜歡媽媽的,他會在醉酒後和媽媽說一些生意場上的事,說他的艱辛,說他的困境。但媽媽是恨他的,所以每一次都是以爭吵、摔杯子結束。”
“半年後,媽媽去世了。沒多久,姥爺就住進醫院,不省人事了。從那時候起,我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親人了,也沒有家了。”
“我每晚都躺在媽媽睡過的床上做噩夢,也一整晚一整晚的哭,但我不敢出聲,路知炅和路知昂會過來打我。”
“媽媽去世後,每年年底給媽媽送周家股份分紅的那個阿姨,就會把錢存給我,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媽媽早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那張卡的名字是那個阿姨的,媽媽在阿姨那里給我存了兩百萬。”
“我不敢動那些錢,也不敢花,生怕會被周錦闌發現。就這樣熬到小學畢業,終于讀初中了,我開始住校。等到寒暑假,就去養老院陪姥爺住。”
“再後來,讀大學了。天津大學的宿舍一年四季都可以住,再也沒有寒暑假要搬走的問題了,這一住,就住了六年。”
“宴辭,2016年的年底,我生病,你帶我回家,你要我搬去和康名邸住,那時候我特別難過也特別高興。在那天之前,我只是好喜歡你,好愛你。可那天你留我在家,你自己走了,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兒離開你。”
“我想你在我身邊,想你照顧我,想你抱我,想你喜歡我,想你愛我。”
“在天津大學第一年,明安拉著我去音樂社團。當晚,我發現自己好像可以借此謀生,所以組了樂隊,第一次動了媽媽留給我的錢,以此去賺更多的錢。”
“但我好像並不知道該如何花錢。”
“那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前十八年,沒有花過錢。但我特別想賺錢,所以就一直努力賺錢,好像總覺得有足夠多的錢,就可以給媽媽買生日禮物了。”
“其實,我是舍不得花錢。我妄想錢足夠多,媽媽也許就回來了,我就可以買一堆禮物給媽媽了。”
“我們認識的第二天,你買了幾十萬的衣服送給我,我覺得這樣特別不好,和你大吵一架。”
“後來,我們談戀愛了,你又不想要花我的錢,我特別挫敗,特別難過。我一直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不會花錢這件事,影響到了我對你的看法。”
“那你還給我買五千萬的鑽戒和婚戒?”薛宴辭抽出左手,滿是劃痕的婚戒在燈光下依舊熠熠生輝。
“不一樣的,宴辭。”路知行起身抱薛宴辭到懷里,親過她的額頭,“我見你第一面,就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你,就想把我的錢都給你,你想買什麼、做什麼都可以。”
“今天兒子過來找我,要我給他錢,他要買一家金店送給自己媽媽,送給你的時候。我其實是在兒子身上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宴辭,謝謝你,給我一個家,讓我有女兒,有兒子。讓我成為爸爸,讓我擁有你。”
薛宴辭默默听完這些事,突然從路知行懷里探出半個腦袋,“老公,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兒。”
“什麼?”路知行問一句。
“媽媽如果一直都在,我和你可能二十歲的時候就結婚了。”
“薛宴辭,你二十歲那天,我想去找你,和你結婚的,只是我太懦弱了,沒敢去。”
薛宴辭咬了路知行肩膀一口,奚落他,“你個膽小鬼。”
“我才不是膽小鬼。”路知行很是神氣,“我是想著你還在上學,未來還有很多機會可以遇到更好的人,我不想你貿然進入婚姻。”
“你就不怕我和別人結婚了?”她親上他的嘴唇,瘋狂索要。
薛宴辭生氣了,她不僅不能忍受路知行身邊有其他女性,更不能忍受路知行在心里想過讓她和別人在一起生活。她就是這樣自私,也是這樣霸道。
“也怕的,但我不是一個很好的人。我怕你太早和我結婚會後悔的,等到那個時候我也舍不得你離開,更沒法兒放你走掉。我如果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會傷害到你的。”
“宴辭,我想等你長大一些,等你決定要和我結婚的時候,那才是我們結婚的最佳時期。”
薛宴辭才不會去听路知行這些長篇大論,盡管他是在為自己考慮,盡管他說得很有道理,她也不想听,只顧著親過他的嘴唇、耳後、發梢、喉結......
路知行太迷人了,四十歲比二十二歲還要迷人。
“別說這些沒用的。”薛宴辭趴在路知行心口,戳戳他的腰窩,“按照我的推測,媽媽就應該帶你來參加我的百日宴,然後我就把你留在廈門,給我做童養夫。”
“薛宴辭,你一個百天的孩子,能做什麼?”路知行不再悲傷難過,陪著她打趣,“別胡扯了,媳婦兒。”
“拉住你的手,不讓你走。”薛宴辭緊緊握住路知行的手,暗示他,“就像這樣。”
“好,我給你做童養夫。”路知行美滋滋的。
“等我開口說話,肯定第一聲就叫你「老公」。”
“薛宴辭,你才一百天,你知道什麼叫「老公」嗎?”路知行側身將薛宴辭再次放到懷里,他特別喜歡听她胡扯這些事兒,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你管我呢,我就是喜歡你,就是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佔有你的一生。”
“好,我留在你身邊,讓你佔有。”
“老公。”
“嗯?”
“沒事兒,就是想叫你一聲。”
“老公。”
“嗯。”
“老公。”
“我在。”
“你好無聊,葉先生。”
“你想我怎麼回答你。”路知行低頭親過薛宴辭的額頭,“這樣可以嗎?”
“想要接吻。”她昂著下巴,眼里都是欲望。
“老公。”
……
“老公。”
……
“老公。”
“薛宴辭,你明天上午有三個會,其中兩個你都是要發言的,趕緊睡覺。”
“哎,你說我明天戴兒子買的哪件首飾比較好?”
“那三千萬咱兒子只出了八萬,剩下的都是你老公我出的。”
“你賺錢就是給我和孩子花的,就是給咱家花的。”
“對,但不是拿來給兒子,讓他給你花的。想給媽媽花錢,得靠他自己掙。”
“怎麼,你還打算找兒子把那三千萬要回來。”
“嚴謹點兒,是兩千九百九十二萬。”
“我那傻兒子,睡覺還穿紙尿褲,就背負了這麼大一筆債務。”
“你現在老實睡覺,這債就算了。”
“又不是我的債,我才不管。”
“老公。”
“嗯?”
“親我。”
“好。”
“老公,想佔有你。”
路知行笑一笑,薛宴辭這是又沒邊了,隨後抱她坐在腰間,“來吧,佔有我吧,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