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小年起,路知行和薛宴辭就將自家兩個孩子扔在葉家老宅了。薛藺禎對此很是生氣,可路知行說,爸爸,小辭下半年就要回單位繼續上班了,要趕在年前多走動一下。
這話如果換自己女兒薛宴辭講,薛藺禎是不可能相信的,但換了這個和兒子一樣的女婿來講,他也就信了。
路知行開車帶著薛宴辭經馬場道進入貴州路,走雲南路到漢陽道,只十分鐘就從葉家老宅到和康名邸了。
路知行的房子在六號樓。
“葉太太,請伸手。”
路知行握著薛宴辭的手,將她的指紋錄進這處舊家的密碼鎖。
噠一聲,門開了。
今天是薛宴辭第一次來這處房子,也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指紋打開這扇門。跨過門檻,坐在換鞋凳上,路知行彎腰蹲在地上為她換下高跟鞋,穿上毛茸茸的拖鞋。
一到冬天,薛宴辭總是會手腳冰涼。
黑色櫻桃木鞋櫃上擺著兩個月前新拍的婚紗照,以及一束松果棉花花束。
這束棉花大有來頭。
薛宴辭到北京履職的第一年,動孫岩的那個夏天,路知行趕到新疆禾木打理薛家生意、處理相關關系、解決所涉人員時,在路邊看到一株棉花成苗,吩咐金姐移栽到會館花園里。
同年九月初,金姐發來照片,這株棉花長到半人高了,需要打頂,否則棉花桃的數量就會減少一半。路知行听聞此事,第二天就帶著女兒葉嘉念飛新疆禾木去了。
從那之後,葉嘉念每周都要和金姐打視頻電話看棉花桃,一直到十月中下旬,原本茂盛墨綠的碩大葉片干枯變黃,一朵朵雪白蓬松的棉花展現在鏡頭前,葉嘉念坐不住了,纏著爸爸葉知行又去了一趟禾木,摘了十三支棉花花束回北京了。
至于搭配棉花花束的松果,也是同年十一月,薛宴辭升任正部級干部的第五個月,全家人飯後到天壇公園散步時,路知行架女兒在肩膀上,從松樹上摘下來的,後來父女倆又從草坪上撿了不少樹枝,用熱熔膠粘在一起,做成了松果花束。
現如今再細細想來,這好像都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媳婦兒,過來看看……”
還沒等薛宴辭回過神,就被路知行牽著走進餐廳,走進廚房,走進客廳,直達臥室了。她從枕下摸出兩人皺巴巴的合照,那六年里,他看過無數次吧。
北方冬天暖氣很足,沒多大一會兒,薛宴辭就想找件薄衣服換下身上的毛線裙子了。
打開衣櫃門的那一刻,她看到無數件印著自己口紅的襯衫,整整齊齊掛在衣架上,每一件都套著透明的防塵袋。
每一個防塵袋上都貼著便簽,寫著時間,寫著地點,寫著那天發生的事。
101novel.com17年3月6日,甦州留園,初吻,宴辭問,口紅是什麼味道的。
101novel.com17年4月9日,和康名邸,第一晚,宴辭說,知行,我想要得到你,把你給我。
101novel.com17年4月12日,南京演出,宴辭第一次看我演出,她在舞台下面玩得好開心。
……
101novel.com24年6月8日,上海演出,宴辭回國後第一次印上紅唇印,原來她還記得這件事。
……
“老公,過來。”
路知行系著圍裙來了,又回廚房解了圍裙,洗過手,從背後抱著她。
薛宴辭仰頭望著眼前人,流了眼淚。
路知行從耳後親吻她,擁著她轉身,捧著她,與她接吻,直至薛宴辭不再流淚,直至她呼吸困難,埋進他懷里。
“知行,把這些衣服都帶回頤和原著吧。”
北京房子的衣帽間是對立的,左側是路知行的衣櫃,右側是薛宴辭的衣櫃,中間一個長方形的島台,放著兩人的配飾。
為對方挑選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搭配鞋子、配飾,是每晚兩人睡前的一件重要事。
等到第二天,天明,一起換衣服,為對方正衣冠,是每天早起的一件重要事。
他會為她系好內衣排扣,拉上裙子的拉鏈,戴好項鏈。
她會為她系好襯衣扣子,打好領帶,別好領帶夾。
日子就這樣在平淡中一天天過去,相愛的人總會為同一件重要的事,樂此不疲。
“知行……”薛宴辭指指客廳的沙發,“你是坐在這里,看著我們家的窗戶嗎?”
“不是。”路知行聲音很輕,如一只不再振翅欲飛的蝴蝶,“那時候我把沙發、餐桌、床都擺在客廳,這樣無論我是坐在沙發上辦公,還是坐在餐桌上吃飯,還是躺在床上睡覺,只要你家燈亮了,我就會第一時間知道,你回來了。”
薛宴辭聲音啞然,帶著哭腔,“知行,那不是我的家,是我們的家,是你和我的家。我讓你錄門鎖指紋的那一天,那就是我們的家了。”
“你讓我錄指紋那天,好凶的。”路知行揚著嘴角答一句,眉眼處皆是輕快。
那是101novel.com17年4月9日,路知行扯著薛宴辭去醫院看病,她不肯。後來路知行隨著她進屋,兩人又是互不相讓的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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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回我的微信,不接我的電話?”
“你搞清楚些,是你自己提的要和我分開,你現在有什麼資格,站在什麼立場要求我回你微信,接你電話?路知行,你是有什麼理解障礙嗎?”
薛宴辭一句話就氣的路知行站不住腳了。
他站在客廳中央紅著眼,哭唧唧地,“我來找過你,可是你明明在家,就是不肯給我開門,我站在樓下一整晚,你連燈都沒有開一下。”
薛宴辭坐在地上盯著文獻沒答話,過了五分鐘,她撿起手機,解鎖之後,找到門鎖p,一把將手機摔在沙發上,盛氣凌人,“把你指紋自己錄進去。”
路知行拿起手機去到門口,只一分鐘就錄好指紋了,沒有人知道薛宴辭在听到「指紋錄入成功」那一刻,曾揚起嘴角偷笑過三秒。
“路老師,我回國那天,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
“我沒有勇氣去找你。我在家坐了很久,又去樓下轉了很久,又上樓等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敲門,也沒有勇氣試一試,自己是否還能打開那扇門。”
薛宴辭緩了緩情緒才又敢開口,“知行,那天晚上,你沒有敲門,也沒有試指紋,是對的。”
“怎麼了?”路知行很是不解。
“那天晚上,章淮津的爺爺來了,帶著一份股權轉讓合同來下聘,要我和章淮津結婚。我拒絕了,于是他又拿出很多份股權轉讓合同給我。”
“起初,我以為他只是來征求意見的,可到最後,他拿出百十多份股權轉讓合同,加起來能佔到章家資產的一半,我就害怕了。”
“他不是征求意見,他是勢在必得。”
“好在大伯帶著王秘書來了,給章淮津的爺爺揍了一頓,我氣到將家里所有杯子全摔了。”
“我十二歲那年,就知道接手葉家,會意味著一世的辛苦。我也知道有人會隨時想要過來找我尋葉家的仇,可那時候大伯父年輕體健,葉家如日中天,我沒什麼好怕的。但後來大伯接連出了好幾場意外,尋找那幾位的線索也就同時斷掉了。”
“從我十五歲起,就開始不斷地遭遇一些意外,一次比一次危險。直至在美國的最後一次,差點兒就死在街頭了。”
“那天晚上章淮津的爺爺離開後,大伯將他查到的所有資料都轉交給我。只有寥寥數筆,毫無任何意義,既不能確定那幾位的位置,更不能確定他們的罪證。”
“十二歲的時候,我和大伯說,或許可以以命換命,只要保住葉家,就會有未來。那時候大伯說,有他在,到不了這一步。可這十三年的調查、取證,都指向一個答案,葉家沒得選了,只剩下以命換命這一條路了。”
“葉家三代人的功勛,就要斷了。”
“大伯一旦過世,葉家就會沒有實權,等到那個時候,也許連兩周都用不了,葉家就會分崩離析,頃刻之間就會成為斷垣頹壁。”
“知行,我在醫院那些日子,並不是你沒把我照顧好,我不高興。也並不是因為葉家信息處理司一團糟糕而同陳禮生氣。”
“我只能自己一個人熬著等任免通知,等一個結果。等一個能把葉家保全下來的結果,等一個能讓葉家平平安安傳承下去的結果。”
“那天晚上,我看完大伯給的資料後,特別生氣。然後王秘書將廚房所有餐具都抱到客廳,我一下全砸了。”
“我不是氣大伯違背了他的承諾,更不是氣大伯十三年就找到這一點信息。我氣的是大伯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這些事,我氣的是自己白白浪費了和你的六年時間。”
“宴辭,對不起,那天晚上我應該敲門的,我應該試一試的。”路知行哽咽著說完這句話,那天他真應該敲門進去的。
後來看到儲物間那一箱碎瓷片的時候,也應該問一問的,可他什麼都沒做。
薛宴辭平和的朝窗外望去,望著對面的樓,數著數,尋找那間她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處居所。所有的愛與恨,都在那里發生,所有的功成與失敗,都在那里被籌謀。
“知行,如果那天晚上你來了,你會見到我最可怕的一面。那是連我自己都無法接納的一面,暴躁、瘋癲、狂虐,毫無任何一絲憐憫與善良。滿腦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薛宴辭,你什麼樣子,我都會接納。”路知行環抱著她,貼在她耳邊說話,“你不用生自己的氣,你應該生我的氣。是我沒有辦法留住你,沒有說服你留下來,這都是我的錯。”
“沒事兒,知行,都過去了。好在我一步一步都走在計劃之內,所有的籌謀都得以實現了。”薛宴辭噙著眼淚,笑一笑,“我覺得自己挺成功的,我扭轉了葉家一代人的困局,解決了大伯父的心病,實現了姥姥的心願。”
“關鍵是,葉家可以傳承下去了,葉家有你,有嘉念,嘉碩,至少一百年內,都不會再出現什麼大問題了。”
廚房砂鍋蓋子被氣泡頂得咚咚作響,路知行拍拍薛宴辭的肩膀,“媳婦兒,粥好了,吃早飯吧。”
這些年,她活得太辛苦了。
路知行會煮很多粥,做得最好的便是這一碗生滾魚片粥。眨眼之間,薛宴辭已經吃了九年,過完新年,即將迎來第十個年頭。
“路老師,吃完早飯什麼安排?”她翹著腳丫問話。
“從天黑到天亮已經試過了,該試試從天亮到天黑了。”
……
天津的冬季,下午五點,天就黑了。
“餓不餓?想吃什麼?”
“都好,做簡單些,我想要快些吃完,睡一會兒。”
兩碗米飯,一道蟹黃豆腐,一道白灼菜心,一盤白灼羅氏蝦,薛宴辭吃的津津有味。
在薛家、在葉家,她經常挑桌上這道菜不合胃口,那道菜做的沒有食欲。就連麗姐做的菜,她也經常會挑挑揀揀,卻從來沒有挑過路知行做的飯。
“比麗姐做的還好?”路知行問一句。
“麗姐做飯,是她的工作,既然是工作,就永遠都有上升和改進的空間。”
“老公,你不一樣,你做什麼都好吃,因為飯菜里都是愛。”
她就是這麼的會哄他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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