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宴辭突然停下與趙易楠正在討論的話題,朝門口望去。路知行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眼便認出正朝他們這桌走來的那人,正是兩個月前在葉家檔案室最後一份卷宗照片上的其中一位,若是沒記錯,此人應該叫許冠昌。
路知行來不及多想,一把將已經站起來準備起身離開的薛宴辭扯到自己身邊,按著她的肩膀迫使她坐下來,“宴辭,我去吧。”
薛宴辭只愣了一秒,“阿楠,去找章章,告訴他,幫我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得問那位點兒事。”
一刻鐘後,路知行和趙易楠從禮堂側門回來了。
“薛宴辭,你可欠我條領帶。”
薛宴辭听到趙易楠的打趣,才稍稍放心一些。路知行朝她點點頭,薛宴辭明白,事情是辦妥了。
“回頭你自己買了,把賬單發給知行。”
“哎,你就不能親自選一條送給我嗎?”
“等你結婚,我送你。”薛宴辭仍舊保持著她一貫的假面熱情,假裝著鎮定自如。路知行一雙手覆在她的拳頭之上,他明白,她這是恨極了許冠昌,當然她也害怕了。
“宴辭,知行,阿楠,我就不一一敬你們了。”
三人舉起酒杯與新婚夫婦章淮津、司淼一一踫過,說幾句祝福的話。
“知行,我能抱抱小辭嗎?”
路知行笑著拒絕了章淮津的提議。
“哎,知行,我把你當大哥的,就抱一下大嫂而已,別這麼小氣。”章淮津又說了不少話,路知行終于同意了。
“薛宴辭,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樁小事,過兩天倒是需要你幫個大忙。”
章淮津貼在薛宴辭耳邊說完一個「好」字,遂即松開與她相擁的手。
“大哥,章章都抱了,我能抱一下嗎?”
路知行無奈的笑笑,薛宴辭又與趙易楠擁抱一下。
“好久不見,許世伯。”
“好久不見,小外孫女。”
章淮津找的這個地方極好,與禮堂相連,卻又十分隱秘,只一間六平米的小房子卻也做到了內外相隔,該有的安全裝置一應俱全。最妙的當屬懸掛在牆上的那張鐘表,白底黑字,此時正是下午一點整。
“說說吧,您這麼迫不及待的來見我,是為了什麼。”薛宴辭落座在許冠昌對面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十指交握置于小腹上,側身看一眼路知行,示意他坐在旁邊另一張椅子上。
黑色鐵皮椅子上只一個薄薄的坐墊,路知行坐下,扶手冰涼,但沒有一絲灰塵,卻有水漬的痕跡,這是有人特意打掃過了。
“我是來參加婚禮的。”
薛宴辭笑了笑,“放心,少不了您老一根頭發絲。”
“小外孫女,說說你的手段,讓世伯見識見識。”許冠昌的坦誠讓路知行很意外。
半小時前請他過來的時候,他是十分抗拒的,拉扯之間還掉過一顆襯衣袖口的紐扣,但現在卻如此直接,難道只是因為見到了薛宴辭?
“出了酒店右轉,再左轉,直行第二個路口,有輛拉土車,路口四周裝滿了攝像頭,是個好地方。”
許冠昌搖搖頭,“這不是個好手段,拉土車進不了市區。”停頓數秒,靠在椅子背上,極盡嘲諷,“你得換個地方。”
“巧了不是!”薛宴辭這一聲高亢的譏笑,促使許冠昌收起玩笑的神態,“那條路的盡頭有個公園,已經施工半年多了,再有一周就竣工了。”
“放心,這條路也是您回酒店的必經之路。”
“老趙在青海也是被你用這個手段除掉的?”許冠昌這句話,落實了路知行心里這三個月的猜測,薛宴辭在青海確實是動過手了,至于她是怎麼做的,她沒提過,他也沒問過。
“趙世伯可沒有您這麼好的福氣。畢竟這里處處都是監控和攝像頭,我也不敢用別的手段。青海可就不一樣了,您在那兒生活過五年,比我更了解當地的情況。”
許冠昌不再繼續追問,不再情緒高亢,反而變得安靜,盯著牆上時鐘的分針轉過一圈,對上薛宴辭的視線,“想問什麼,就問吧。”大有一副開恩的意味。
“這下倒還真沒什麼想問的了。”薛宴辭的聲調由高到低,這場較量才真正開始。
“這是你愛人?”
“嗯。”薛宴辭側身望向路知行,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態,睥睨眾生之下的悲憫,好似自己與她再沒任何關聯一般,當然她也不再高高在上。
“選章家這小子多好,何必非得選路家這個私生子呢?”
薛宴辭收回落在路知行身上的視線,“您覺得他會是路家的私生子嗎?”
“怎麼,你還真有本事能把監獄里的人換出來?”許冠昌這句提問,路知行沒有听明白,薛宴辭這句混淆視听的話,他也沒有听明白。
薛宴辭笑了笑,沒有說話,仍半靠在椅子上。
“你做事倒是比葉家歷代的人都更狠些。”
提到葉家,薛宴辭坐正了,翹著的二郎腿在空中點著腳尖,“不敢不狠啊,要不然早死在美國了,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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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行稍稍側轉上半身,望向薛宴辭,她正在轉動左手腕上那只鐲子,動作緩慢,十分輕松。將路知行嚇到冒冷汗的事,在她口中,就是一句玩笑,一句反問。
“既然都知道了,怎麼不報警呢?”
“怎麼,您今天來參加婚禮之前還報警了?”
許冠昌抖落一下少顆袖口的右臂襯衣袖子,“你怕了?”
“自然是怕的,這三十多年來,我每天可都是日夜懸心的過著日子,生怕哪一天您和幾位世伯全壽終正寢了,我可就沒活著的盼頭了。”
許冠昌又沉默了,又開始盯著牆上的時鐘看了,同樣是等分針走過完整的一圈,“小外孫女,別把仇恨當成生活的盼頭,沒意義。”
“那您說怎麼辦呢?”薛宴辭面帶微笑,“我生來就是為了找你們尋仇的,我也不能辜負自己的使命不是?”
“放心,另外兩位活得很好,身體康健,等著你呢。”
薛宴辭點點頭,停下轉手鐲的動作,“謝謝許世伯解了我心頭所憂所慮之事。”
“小外孫女,我從沒想過要你的命。”
許冠昌這句肺腑之言,這句蒼白的解釋並沒有換來薛宴辭的一絲憐憫,她嘆了口氣,“世伯,可我對想要你的命這件事,一直都是堅定不移的。”
薛宴辭有多堅定不移呢?
她說這話的語態、神態,竟然和當年對著路知行說,把你給我時一模一樣,將他嚇了一跳。
“沒事兒,再有二十個小時,你就如願了。”許冠昌先是自言自語一句,又抬抬眼皮,“小外孫女,你為什麼要學醫?”
薛宴辭看出了路知行的驚恐,起身立于他身側,垂下手與他牽過手,緊握一下。才走到許冠昌面前開口說話,“我沒法兒跟您比,我壞事做多了會良心不安的,所以需要學醫,以此來減輕我的罪孽。”
“那你還不如去信佛。”許冠昌輕哼著鼻音對薛宴辭好一陣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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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辭,多吃些飯菜,你可比我在山西瞧見你的時候,瘦多了。”
“沒辦法,自從在山西見到您後,我不僅日夜懸心,還殫精竭慮,就想再見見您,可惜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機會。”
“我回加拿大了,你自然是見不到我的。”
薛宴辭提高音調,“怎麼,這次專程回來看望老情人陳芳?”
“說過了,我是回來參加章家婚禮的。”許冠昌明顯被薛宴辭的調侃氣到了。
薛宴辭微微一笑,眨眨眼楮,“那我就替章淮津謝過許世伯了。”
“政君師母還好嗎?”許冠昌問一句。
薛宴辭偏過頭,挑著眉看一眼牆上的鐘表,“挺好的,听見趙世伯去世的消息,當晚多吃了半條多寶魚。”
“那你明晚可別忘了給她再擺半條多寶魚。”
“那多沒意思?”薛宴辭笑聲爽朗,“您去世了,得吃文思豆腐啊。”
許冠昌思慮片刻,“也對,是該吃文思豆腐的。”
路知行記得許冠昌是江甦淮安人,文思豆腐是當地一道傳統特色菜,那麼在青海去世的那位應該就是山東威海那位了。
“對于仁禮的事,我很抱歉,麻煩和政君也說一聲對不起。”
薛宴辭點點頭,又說,“您還忘了個人吧?”
許冠昌想了好大一會兒,也沒想起還有誰。
“我大伯葉承明的事,是你做的吧。”薛宴辭收起玩笑的語態,陰鷙酷烈。
“不好意思。”
許冠昌只四個字「不好意思」,惹笑了薛宴辭。原來,在這些人眼里,人命,什麼都算不上。
“瞧瞧,您這是做了多少壞事,自己都記不清了啊。”薛宴辭的一顰一笑,冷漠至極。
葉家四代人的辛苦籌謀,姥爺杜仁禮的去世,在他們這些人眼里,什麼都算不上。
“會講德語嗎?”
“很遺憾,不會。”
“今天回家之後就學學吧。你姥爺,杜仁禮老師的德語講得非常好。”
薛宴辭對上許冠昌的視線,“托您和幾位世伯的福,我也沒能親眼看看我姥爺講德語是什麼樣子。”
她很想仔細瞧瞧這位姥爺親自帶出來的學生是什麼樣的?更想看清楚就這樣一個忘恩負義人,怎麼就成了姥爺最得意的門生?怎麼就能給把他從窮山溝里帶出來的老師,扣上一頂永遠也摘不掉的帽子,毀了恩師一家人。
“學學吧,你這麼聰明,諷刺挖苦我的這套話講的這麼漂亮,德語肯定也能和仁禮老師講的一樣好。”
薛宴辭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好,我今天回家就學一學,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對于姥爺杜仁禮,薛宴辭保持著和大伯葉承明一樣的看法,不討厭,但也喜歡不起來。
不像媽媽葉承櫻對父親那般渴望,也不似姥姥葉承櫻對愛人那般體諒,就只當他是在葉家存在過的一份子,畢竟沒有被寫上族譜,也沒有相關記錄存在檔案室,更沒有牌位擺在葉家祠堂,很虛無縹緲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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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就是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人,改變了葉家的軌跡,改變了葉家三代人的命運,乃至葉家四代人的命運。
許冠昌側側身,瞧了瞧路知行,“小外孫女,路邑章可不是什麼好人,他那兩個兒子我都見過,一個蠢,一個笨,你可要小心著點。”
薛宴辭側身微笑著看看坐在身旁的路知行,又扭頭換了副嘲諷的語氣,“猜猜看,這是蠢的那個,還是笨的那個?”
“這是路家私生的那個吧。”
「私生」這兩個字,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提過了,從路知行和薛宴辭結婚後,就不再有人提過了。現如今再次听到,路知行竟然內心一片平靜,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畢竟三十年前,因為這兩個字,他可沒少和人起沖突。
“您覺著是就是唄。”薛宴辭明顯不想討論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但許冠昌很是不依不饒,“小外孫女,你很聰明,把這小子放進葉家,又除掉路家,一應兒的好手段。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除掉路家,這小子現在不會說什麼,可以後呢?難道他就不會背叛你,不會恢復他的姓氏?不會把你葉家全改成姓路?”
薛宴辭很是敷衍,“我姥爺背叛我姥姥了嗎?我媽媽不還是姓葉嗎?我閨女、兒子不都姓葉嗎?”
“葉家在選繼承人這方面,還真是獨具慧眼。”許冠昌這番別具一格地夸贊,讓原本針鋒相對的氣氛突然變得可笑起來。
“怎麼,您當年不遠萬里從加拿大飛到山西,就為了看看我夠不夠格?”
“被你猜對了。”許冠昌面露喜色,“也是為了看看你選男人的眼光怎麼樣。”
“您都能派人來美國要我的命,怎麼就不能親自來美國看看我呢?”薛宴辭同樣面露喜色的問許冠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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