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早開車去的,把車停在停車場,然後見到了雷廷俊,倆人禮貌的握手,然後雷廷俊買了門票,再一起走進了白塔寺。
他很少拜寺廟這些的,出國前經常和子心去爬梧桐山,其實梧桐山腳下有個植物園,而植物園里有座雲法寺,在濱海是非常有名的。
可是,他和子心那時年輕,對于拜佛拜神的沒有興趣,認為那是封建迷信,所以從來都不進寺廟的,更別說拜佛了。
而現在,她居然要來拜佛,這讓他覺得有些吃驚,這也是他完全不曾了解到的一面。
她什麼時候開始信佛的?是他出國後嗎?還是和他離婚後?
他記得唯一一次和她進寺廟是在08年的正月初一,那時他們還在g市,她那時也還叫小心,還沒有記起她自己是誰。
當然,他那時也還雙目失明,什麼都看不見,他們去寺廟燒香,祈求她可以早點恢復記憶祈求他可以早點獲得眼角膜。
而那一次,他差點和她走失了,于是她買了個觀音送給他,並且在那個觀音里藏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他們家的地址。
是不是,她就是從那次開始愛上寺廟的呢?
是不是她就是從那里學會拜佛的呢?
雷廷俊帶了他走進白塔寺,然後沿著階梯一步一步的朝白塔上走去,在走到三層樓梯時,他隨意朝大門口望去,卻在瞬間看見了她。
天空已經下雪,她踏雪而來,手里捧著三炷香,低了頭,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著,雪花在她頭頂上飛舞,像一個又一個白色的小精靈,落在她的羽絨服帽子上,肩膀上……
他就僵站在那里,看著雪花中蹣跚踏步的她,雖然走得那麼慢,卻在艱難的前行,在即將到達白塔的前面台階處,她卻停下了腳步,然後慢慢的跪了下去……
他就那樣的看著她,看著在台階上一個台階一磕頭的她,看著她那麼大的肚子,看著她把額頭磕破,看著那些血溢出來,滲透在潔白的雪上,那樣觸目驚心,又那樣的淒美……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她在拜佛,可她為什麼拜佛?
個中原因當然不需去追問,肯定是為了她那等著骨髓的老公,想必骨髓非常的難找,而他原本要來捐贈骨髓的,又被jan推了,說不捐贈了。
他沒有再朝塔頂上走,而是慢慢的,腳步艱難的朝塔下走,而原本在他身邊的雷廷俊,卻早已不知去向。
他沿著台階一步一步的走下來,走到二樓下一樓的梯步中間時,卻看見她已經跪到了佛主的跟前,听她嘴里喃喃自語,好似在誦經文……
他就僵站在那里,沒有再下去,只是看著她,默默的看著她,而她一直閉目誦經,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就那樣看著她,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她變了,完全的變了,身材因為懷孕臃腫的緣故,現在看上去像個水桶,腹部還高高的隆起。
而她的臉也胖了,皮膚不再是白皙無瑕,而是隱隱約約的有斑點,他知道這是因為懷孕的緣故,而她的眼楮明顯的紅腫著,想必是偷偷的哭過了。
穿著棗紅色的羽絨服,跪在佛祖金身的跟前,雙手撐著地面,雖然不能磕頭,可已經算是十分的虔誠了。
雷廷俊讓他見她,其實並沒有讓他去打擾她,而他也的確不想去打擾她,只想悄悄的,悄悄的隱退,不能讓她發現他。
于是,他悄悄的朝樓梯上退著上樓,一步一步,非常的輕,深怕一點響動就驚醒了她,終于退到拐彎處,看見她慢慢的爬起來了,然後看見她抬頭,目光好似朝這邊掃過來。
他本能的把身子隱藏在柱子後面,心里極其擔心她會不會上樓來,如果她要上樓來,他還得趕緊到樓頂上去找個地方藏身才行。
還好,謝天謝地,她只是朝樓上望了望,或許是覺得大肚子爬樓梯辛苦,或許是覺得已經拜了佛主金身了,所以不需要上樓了。
她終于慢慢的轉身,有些不舍的一步三回頭的朝白塔門外邊走去,然後和門口的兩個女子一起並肩踏雪離去。
他再一次慢慢的從樓梯上走下來,然後到佛主金身的跟前,就在她剛才跪過的地方跪下,蒲團上還有她的余溫,他就跪在她跪過的蒲團上面。
雷廷俊為什麼帶他來這里,已經不言而喻,讓他見到她,見到這樣的一個她,一個為了自己絕癥的丈夫可以在雪地里匍匐前行的她。
他不禁又想起在g市的那些日子,她為了他的腿為了他的眼,為了讓他吃飽穿暖,也曾露宿街頭,僅有的三塊錢買一份河粉,都要和他一起分享。
那樣的日子雖苦猶甜,而她和他手牽手卻也過得有滋有味,而今,她是不是和她的丈夫一起,正在努力的共度難關?
這是肯定的,也是毋容置疑的,他知道,她就是那樣的善良,她既然已經嫁了他,那肯定會一心一意的對他好的。
而他呢?他真的就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的丈夫就這樣離世而去嗎?
jan說,她的丈夫死了你才有機會,可是,他不能要這樣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只會讓她很痛苦很傷心很難過……
他不要她痛苦不要她傷心不要她難過,他只想要她快樂,因為他愛她,愛她就要讓她快樂,讓她看見生活的希望而不是絕望。
從白塔寺回去的路上,他才問雷廷俊現在陸振東的情況,雷廷俊說他也不是很清楚,因為今天讓他來白塔寺是他妹妹小玉安排的,而他的手機是彭少卿告訴他的。
彭少卿?他知道了,于是主動給彭少卿打了電話,終于在彭少卿那里了解到了真實的情況,就是住了無菌艙的人現在必須要做骨髓移植手術,既然他這邊不同意,那陸家就要冒險用雲南那一例骨髓,听說配對點很低,成功率也極低,手術風險極高,這是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