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從阿輝嘴里知道秦子心死了的消息的,人死了,什麼都過去了。
她雖然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可也不是一個連死人都要記仇的人,何況她和秦子心之間,原本也沒有多大的仇恨。
龍天敖坐在沙發上,用手揉捏著額頭,今天是顏辰軒下葬的日子,而他卻不能去送他最後一程。
他的腿還不能站起來行走,所以只能坐著,最近兩天在練習走路了。
他是在北—川和那個陌生人通了電話後暈倒的,當時倒下去不知道是什麼地方,而剛好遇到余震,旁邊的一根電樁倒下來,壓在了他的小腿上,把他的小腿給壓斷了。
幸虧他就在大路上,即刻被看到的人救起來送到了臨時的醫療隊去。
阿輝趕到北—川時,他已經做了手術了,原本還想在北—川再呆兩天的,可阿輝說太過危險,最重要的是濱海這邊他母親著急,而且隆盛集團里事情也多,必須讓他回來。
知道顏辰軒犧牲的消息還是五天前,因為顏辰軒從紋川運送回來直接到的三醫院,是醫院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顏辰軒死了,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而且從陳子男和阿輝所了解回來的消息,顏辰軒是在帝都去的紋川,而且是以志願者的身份去的。
他是在帝都的綠野餐廳停車場見到過顏辰軒的,當時他把子心給帶走了,他第二天原本要去找子心的,偏又回濱海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一次的見面,居然是他和顏辰軒最後一次見面。
而從今以後,他就是再想見顏辰軒,再想把他揍一頓都沒有機會了。
雷廷俊在山腳下站了很久很久,雨一直在下,不大,只是又細又密,沒有夏天暴雨的那種瘋狂肆虐,也沒有春雨那樣的柔軟,只是更綿長,更讓人覺得惆悵心沉。
他把顏辰軒遇難的情形告訴秦子心後,就默默的下山來了,他知道她要一個人在那里呆一會兒,她的懷里還抱著鮮花,她的身邊還放著顏署長給她的顏辰軒的遺物。
雖然是夏天,也許是因為下雨,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冰冷,傍晚山里十分安靜,不遠處有兩只小麻雀,身上的羽毛已經淋濕了一大半,預振翅向旁邊的樹枝上飛去,偏下雨飛不起,于是不到不一步一跳的從青石板路上跳到草叢里去了。
他看看時間,已經一個多小時了,秦子心還沒有下來,于是眉頭略微皺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又朝山上走去。
顏辰軒的墓碑前,她依然還在那里。
她很安靜的蜷縮在那里,頭抵住墓碑,雙手死死的抓住墓碑的邊緣,從背影看,好像被雨淋濕了羽毛的麻雀,怎麼也飛不起來一般。
墓碑前放著花,還是她帶來的,滿天星圍著白玉蘭,他不知道她從哪里去采摘來的白玉蘭,因為一般白玉蘭花店里是沒有賣的。
下著雨,那雨在那玉蘭花上集成水珠兒滾動著,慢慢的滾落下來,玉蘭花開得更盛,仿佛要在雨中綻放出自己最美的一刻似的。
他站在她的身後沒有吭聲,起碼有近十分鐘,那白玉蘭上的水珠兒滾落了又形成,再繼續滾落下去,他依舊還是沒有動。
秦子心的臉因為她的手抓著墓碑邊緣的緣故被她的胳膊給攔住了,雷廷俊看不到她現在是什麼表情。
她那剛剛一寸多的短發被雨水打濕,緊貼在頭頂上,有晶瑩的水珠從發梢滑落下來,她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她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整個人也一動不動一下,就好像沒有了任何生機了一般,他心里突然咯 了一下,她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秦子心!秦子心!”他輕輕的喊了兩聲,可趴在那里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嚇得心慌亂了起來,趕緊用手推了她一下,而這一推,她整個人就一下子倒在了路邊,整個人昏迷了過去。
雷廷俊嚇得手足無措了起來,顧不得男女有別,用手撿起她身邊顏辰軒的遺物,拉開她身上的包的拉鏈,三兩下塞了進去,然後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他已經三年沒有見過她了,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只知道她還沒有畢業就結婚了,嫁給了很早就訂婚了的隆盛集團總裁龍天敖。
她在濱海的那些事兒,都是別人說的,他畢業後就離開了濱海,而且忙于找工作,他也並沒有刻意的去關注過她。
還是五一前一晚在校友群里見到她的,她並沒有說起過她自己的事情,後來他知道的一星半點,也是在和顏辰軒做志願者時才知道的。
她結婚不到半年就離婚了,她的老公龍天敖不是人,為了小三,居然逼得她最後把眼角膜都捐給了他的小三。
而現在,她的眼楮應該好了,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做的眼角膜手術,因為顏辰軒說了,五一他帶她去爬長城時,她有一只眼楮都還是看不見的。
所以顏辰軒最後彌留的時刻,才會留遺言把眼角膜捐給她,可她終究沒有用上。
五一她和顏辰軒在長城上的照片他見過,大波浪的卷發,帶著條紋的茶色眼鏡,看上去還青春靚麗充滿陽光,其實臉上看不出太多的陰霾。
可此時,她蜷縮在他的懷里,手指已經瘦得隱隱約約能看見青筋了,他抱起她的一瞬間,她是手就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好似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中抓住一根浮木一樣。
這樣子的秦子心,看上去不是很可憐的。
雨開始大了起來,山上的風又大,墓碑前很多的花,都是白菊,唯一她帶來的白玉蘭格外的醒目,可被這雨不停的淋著,每一朵又都楚楚可憐。
他抱著她往山下走,懷里的女人依然是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喪失了意識一般,臉色蒼白中泛著青色,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仿佛雨水淋濕的蝶翼,有晶瑩的雨珠在上面,也或者是眼淚,搖搖欲墜卻未墜。
他抱著她從青石板上一步一跳的走下來,像極了剛才被雨水淋濕的小麻雀,只是他的目的地不是草叢,而是下面的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