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宮的朱紅大門被死士們不斷撞擊。
殿內,最後的數百名郎中令親衛,人人面帶死志,橫戈于門後,準備用血肉築起最後一道屏障。
陰影中,甘羅的面容冷酷如冰,只吐出一個字︰“破!”
“轟!”
一根拆下的廊柱化作撞木,狠狠砸在門上。銅釘迸飛,木屑四濺。殿內親衛的身體隨著巨震而顫抖,虎口鮮血淋灕,卻無一人後退。
又一次撞擊,大門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第三次!
“轟隆!”
兩扇殿門轟然內塌,煙塵彌漫中,數十名手持短劍與匕首的死士如狼群般涌入。
“為大王盡忠!”親衛長嘶吼著迎上,雙方瞬間絞殺在一起。
這是殿前狹窄的絞肉場,長戈施展不開,反成累贅。而甘羅的死士專為此種刺殺而生,他們的短兵刃如毒蛇獠牙,總能從鎧甲縫隙、關節連接處找到致命通路。
親衛們以命換命,臨死前也要用戈頭在敵人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很快染紅了冰冷的地磚,空氣中血腥與汗臭交織,令人作嘔。
甘羅沒有動,他只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他的目光越過慘烈的戰團,死死鎖定在殿堂深處,那個立于王座之下的身影,秦王嬴政。
嬴政沒有坐著,他手持長劍,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那里。他沒有驚慌,沒有恐懼,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只有冰冷的審視,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
時間流逝,親衛們一個個倒下,甘羅的死士也折損近半,人人帶傷,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就在此時,
“轟!轟隆!”
不是殿門,而是章台宮兩側的巨型窗格,被一股巨力從外向內撞得粉碎!
數十道黑影如猛虎般從破口處撲入,他們身披精良的玄色鐵甲,面覆猙獰的鬼面,手中的強弩在第一時間發出了死亡的蜂鳴!
“咻咻咻!”
箭矢如蝗,精準地射向正在廝殺的甘羅死士!這些死士雖然精銳,但在力竭之時,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瞬間被射倒一片。
一支裝備遠超常規秦軍的軍隊,如潮水般涌入大殿,為首一人,身著華貴錦袍,面容俊朗,正是楚系外戚的領袖,昌平君熊啟!
“護駕!”熊啟聲如洪鐘。
他的手勢冰冷下劈,前排甲士單膝跪地,平舉強弩。機括聲連成一片,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不等甘羅的死士反應,第一輪箭矢已如飛蝗出巢,撕裂了殿內血腥的空氣!
正在鏖戰的死士們根本來不及轉身,後背與側翼便被瞬間貫穿。悶哼聲中,近十人當場撲倒,釘死在地。
這僅僅是開始。
第二排甲士越眾而出,手中並非弩機,而是齊腰高的秦制大盾與鋒利的長戟!
“咚!咚!咚!”盾牌頓地,如築起一道移動的鐵牆,步伐沉穩地向前壓迫。盾牌的縫隙間,雪亮的三稜戟尖如毒蛇般探出,封死了死士們所有突圍的路線。
弩手在後方再度上弦,虎視眈眈。盾陣在前,步步緊逼。
幸存的十幾名死士被這無懈可擊的陣仗逼得連連後退,最終背靠背擠在殿中央一小塊空地上。長戈已斷,短刃染血,他們環顧四周,看到的是一圈圈冰冷的鬼面,和密不透風的盾與戟。
再無生路。
為首的死士頭目看了一眼依舊平靜的秦王,又掃視了一圈周圍殺氣騰騰的玄甲軍,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與同伴們對視一眼,沒有口號,沒有遺言,只有冰冷的默契。
他嘶吼一聲,手中短劍猛然回轉,抹過自己的脖頸!
“噗!”
鮮血噴涌。
仿佛是一個訊號,剩余的死士在同一瞬間,將淬毒的兵刃刺向自己的心髒或咽喉,沒有半分猶豫。數十具尸體砰然倒地,大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在所有人為這慘烈一幕震驚的瞬間,一道陰影已悄然沒入殿外的黑暗,不見蹤跡。
昌平君熊啟快步走到嬴政面前,躬身行禮︰“臣,救駕來遲,請大王恕罪。”
嬴政緩緩收劍入鞘,淡淡道︰“昌平君來得剛剛好。”
熊啟直起身,目光掃過滿地自刎的死士,眉頭緊鎖。他蹲下身,迅速檢查了一具尸體,撕開其衣領,查看其手臂與牙口,卻一無所獲。
“大王,”熊啟站起身,聲音凝重,“這些人……是死士中的死士。所有能暴露身份的線索都被抹去了,死志之堅決,駭人听聞。”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推測與忌憚︰“如此手筆,能在咸陽城中,在相邦眼皮底下,培養出這樣一支力量……臣不敢妄言。但縱觀朝野,有此能力與動機者,屈指可數。”
他的話沒有明說,卻將矛頭隱晦地指向了那個權傾朝野的身影。
而此刻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盔甲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
“大王!!”斥候跪倒在地,聲音嘶啞而急切,“長安君成 ……反了!”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昌平君的臉色也瞬間一變。
斥候喘著粗氣,繼續稟報︰“李斯軍正、蒙武將軍已率軍平定叛亂!只是……成 ……不知所蹤!”
嬴政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問道︰“大軍何在?”
斥候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狂熱︰“二位將軍已掌控全軍,正率伐趙大軍……回師咸陽!!
“回師咸陽”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章台宮內炸響。
昌平君的瞳孔猛地一縮。他剛剛還在為自己“救駕”的功勞和時機而自得,此刻才悚然驚覺,章台宮內的這點廝殺,與一支正在歸來的百戰大軍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嬴政身上。宮內是刺客的血,宮外是即將兵臨城下的軍隊。內憂外患,這才是真正的死局!
然而,嬴政的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無人能懂的弧度。
他看著滿地刺客的尸體,又仿佛穿透了宮牆,看到了那支正在向咸陽開進的鐵甲洪流。
“好,好得很。”他輕聲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傳令下去,寡人要親自出城,迎接平叛的將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