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書房內,只剩下檀木的清香與兩人之間愈發濃郁的靜默。
呂娥蓉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李斯,她先開了口,聲音清冷︰
“李軍正,伐魏之功,舉國皆知。只是不知,沙場征伐之余,可還有暇思量數月前所約之事?”
她指的是為呂不韋壽辰集句成章作詩一事。
這既是考驗,也是試探。他會用怎樣的詩句,來定義她父親的功業?
李斯神色自若地走到一旁,為自己斟了一杯水,動作不疾不徐。
“相邦之壽,乃國之盛事,斯豈敢有片刻或忘。”他抬起眼,目光迎上呂娥蓉,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帶著一絲玩味,
“只是‘集句成章’,看似取巧,實則最是考究。尋常詩句,配不上相邦的功業;尋常意境,也入不了小姐的法眼。”
呂娥蓉眉梢微挑,那顆淚痣在燭光下更添了幾分別致。
“難,方顯手段。家父所需,非是歌功頌德之靡靡之音,而是能鎮壓宵小、彰顯不世氣度之雄文。李軍正,可能辦到?”
她步步緊逼,將這首詩的政治意義直接挑明。
“哈哈哈……”李斯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這笑聲讓呂娥蓉秀眉微蹙。
“娥蓉,”李斯放下水杯,第一次如此稱呼她,語氣中帶著一種親近,“你以為,相邦如今最需要的,是‘彰顯氣度’嗎?”
不等呂娥蓉回答,李斯便自問自答,聲音陡然變得沉凝有力︰“不!相邦如今,權柄如日中天,功業彪炳史冊,何須再去彰顯?他需要的,是‘定’!”
一個“定”字,仿佛一記重錘,狠狠敲在呂娥蓉心上!
她猛然想起父親方才的失態,想起朝堂上那些暗流,瞬間明白了李斯話中的深意。
李斯看著她震動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定人心,定朝局,定天下之望!所以,這篇賀壽之文,其魂不在辭藻,而在‘意’。
其意,必須是‘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完美融合!是相邦半生功業的總結,是當今鎮壓一切不臣的宣示,更是對大秦萬世基業的期許與承諾!”
呂娥蓉心頭猛地一震!
她自詡聰慧,能洞察人心,可此刻才發現,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在作詩,是在用文字鑄造一柄無形的權杖!
她原本清冷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迷茫。
“敢問李軍正,如此之文,又該如何集句?”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請教的意味。
李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施施然走到案幾前,取過一卷嶄新的義紙,拿起筆,飽蘸濃墨。
他沒有絲毫猶豫,手腕翻飛,兩個氣勢磅礡的篆字躍然于紙上︰《定鼎》。
僅僅是這個題目,就讓呂娥蓉的呼吸為之一滯!
緊接著,李斯落筆如風,一行行來自《詩》、《書》的古老句子,在他筆下被賦予了全新的、令人心悸的生命力︰
“維申及甫,為國之翰。”
出自《詩經•大雅•嵩高》,原意是贊頌周朝重臣申伯和仲山甫是國家的棟梁。
此為“過去”!李斯借此句,將呂不韋直接比作周朝開國輔政的賢臣,為其權勢與功績,找到了最正統、最崇高的歷史注腳!開篇即定其位︰國之柱石,無可動搖!
呂娥蓉的丹鳳眼瞬間睜大!這種引經據典的功力,已非尋常文士可比!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出自《詩經•小雅•北山》,原意是感嘆王臣奔波勞苦,天下之大皆為王有。
此為“現在”!李斯將此句嵌入,用意卻狠辣無比!
它是在宣示︰天下一切都屬王上,而相邦,正是王上意志的唯一執行者!所有覬覦權位、心懷不軌之人,如長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