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相邦府中,氣氛凝重如鉛。
“啟稟相邦,魏使姚賈已入邯鄲,面見趙王。趙、魏兩國,恐有合縱之意!”
“姚賈……”
呂不韋口中咀嚼著這個名字。它並不響亮,甚至帶著幾分塵土氣。在浩如煙海的卷宗中,這個名字對應著一幅並不光彩的畫像,一個魏國梁垣的竊賊,之前名不見經傳,曾在多國流竄,靠著雞鳴狗盜的手段謀生。情報甚至顯示,此人也曾到過秦國。
而如今,就是這樣一個人物,竟成了魏王手中的外交利刃,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斯此刻正在伐魏前線,與那新任魏相孔斌斗法,分身乏術。環顧咸陽朝堂,能出使趙國,以利舌與心計瓦解合縱的,竟一時找不出堪當大任者。
“相邦,”一旁的甘羅看出了呂不韋的煩憂,躬身道,
“國事緊急,不如……由孩兒去一趟邯鄲?”
呂不韋抬眼看著自己這位年僅十二歲的義子,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卻又旋即化為無奈。甘羅之智,他毫不懷疑,但合縱乃國之大事,派一個垂髫小兒前去,莫說趙王,便是秦王與朝中那群老臣,也絕難同意。
此事,非有強援不可。
而放眼咸陽,能讓秦王政點頭,能讓群臣閉嘴的強援,只有一個。
太後,趙姬。
想到這個名字,呂不韋的心頭五味雜陳,如冰炭置于一爐。他既抗拒踏入這座象征著他們關系破裂的宮殿,又有一絲隱秘的、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念想。他想看看,那個曾在他懷中嬌媚無雙、也曾對他怨毒入骨的女人,如今究竟是何模樣。
為了大秦的霸業,也為了他呂不韋一手締造的權勢,此行,非來不可。
……
甘泉宮。
冷冽的沉水香彌漫在殿宇之間,那幽微的香氣非但不暖,反而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寂。光可鑒人的銅鏡,映照出呂不韋威嚴而略帶疲憊的面容。
趙姬讓他等了足足半個時辰。
當那環佩叮當之聲終于由遠及近,趙姬身著一襲華貴雍容的玄色織金深衣,在冬兒的攙扶下,緩緩步入殿中。她並未看呂不韋,而是徑直走向主位,姿態慵懶地斜倚在軟榻上,仿佛他只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
“不知相邦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要事?”趙姬端起冬兒新奉的蜜水,聲音里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嘲弄。
呂不韋壓下心頭升騰的不快,躬身一禮,沉聲道
“臣為國事而來。魏使姚賈入趙,欲行合縱,此舉于我大秦不利。臣欲遣甘羅出使趙國,破其合縱之謀。然甘羅年幼,恐朝臣非議,故……懇請太後支持,在王上面前為甘羅美言幾句。”
“哦?”趙姬終于放下杯盞,那雙艷麗的鳳眸瞥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
“相邦權傾朝野,也會有無人可用的時候?那個能文能武,能讓你呂不韋不惜將愛女許配的國之棟梁,怎麼,他不去了?”
呂不韋的眉頭狠狠一跳。
“李斯身負軍正之職,正在伐魏前線,分身乏術。”
“是嗎?”趙姬輕笑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殿內顯得格外刺耳。
呂不韋的臉色鐵青,強忍著怒火,一字一頓道“太後!此乃國之大事,非是後宮閑談之時!”
“國事?國事!”趙姬猛地坐直了身子,聲音驟然尖利起來,積壓已久的怨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在你呂不韋眼中,什麼是國事?讓你得天下名望是國事!讓你權傾朝野是國事!讓你呂氏的門客遍布朝堂是國事!
這天下萬物,包括本宮在內,都不過是你用以交易的貨物罷了!如今,你的貨物不听話了,你便又想拿‘國事’來壓本宮嗎?”
“你……”呂不韋被她這番話堵得氣血翻涌,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直沖頭頂。他想起了在邯鄲的初遇,想起了他們曾經的溫存,更想起了他將她獻給異人時她眼中的死寂。他一直以為她懂他的雄圖大略,可現在看來,她只記著恨!
“我如何?”趙姬站起身,一步步向他走來,眼中盡是瘋狂的快意,
“呂不韋,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能主宰我命運的人嗎?你錯了!如今,本宮是大秦的太後!你想要的,本宮偏不給!本宮就是要看你焦頭爛額,看你無計可施!”
看著她那張因激動而漲紅,卻依舊美艷得驚心動魄的臉,呂不韋的理智之弦,‘ ’的一聲,徹底斷裂。
他心中那頭被權勢、理智、謀略常年禁錮的野獸,在此刻轟然掙脫了牢籠!
“放肆!”
呂不韋一聲低吼,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趙姬的手腕。巨大的力道讓她痛呼一聲,手中的杯盞“ 當”落地,摔得粉碎!
“你……你要干什麼?!”趙姬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享受激怒他的快感,卻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呂不韋。
“我要干什麼?”呂不韋雙目赤紅,呼吸粗重如牛,他將趙姬猛地拽入懷中,那張曾讓他魂牽夢繞的臉近在咫尺,他卻只想撕碎她此刻的驕傲與嘲諷,“我要讓你記起來,在你是大秦太後之前,你,是誰的女人!”
說罷,他便要強行吻下去!
這話語如同一道驚雷,那被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身為“貨物”的屈辱記憶瞬間復甦,驚慌迅速被一種更為癲狂的暴怒所取代!
“滾開!”
這一次,趙姬沒有半點欲拒還迎,取而代之的是拼死的反抗!她用盡全身力氣掙扎,一只手上的指甲狠狠劃過呂不韋的面頰,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劇痛讓呂不韋更加瘋狂,他將趙姬死死摁在殿中的案幾上,案上的竹簡、器物被撞得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呂不韋!你瘋了!放開我!!”趙姬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與絕望,她拼命捶打著他的後背,雙腿亂蹬,卻根本無法撼動這個暴怒中的男人。
衣帛撕裂的聲音刺耳地響起,趙姬眼中流下屈辱的淚水,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絕望。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咚咚咚!”
殿外,一個恭敬卻又帶著幾分急切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打破了殿內瘋狂而凝滯的氣氛。
“太後,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