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一間看似普通的廂房後，一面靠牆的書架無聲地向側滑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的狹窄石階通道。
通道內壁光線昏暗，只有瓖嵌在兩側的幽螢石發出慘淡的微光，映照得人影幢幢，氣氛陡然變得神秘而壓抑。
柳詩情顯然不是第一次來此，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面。
通道向下延伸頗深，空氣中彌漫著土石與隔絕陣法的淡淡氣息。
盡頭，是一扇厚重的玄鐵門，門上刻滿了隔絕與防御符文。
推開鐵門，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間極為寬敞的地下密室，四壁皆是堅硬的玄黑石，布滿了強大的隔絕禁制，光線來源是頂部瓖嵌的幾顆碩大夜明珠，散發出冷白的光輝。
密室中央，呈環形擺放著百余把烏木椅。
此刻，已有數十道身影默然落座。
無論是先來者還是後來者，無一例外，全都身著寬大的黑色斗篷，臉上戴著各式能隔絕探查的面具。
整個密室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只有新進來的人找到空位坐下時，衣袍摩擦發出的細微 聲。
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甚至連眼神接觸都盡量避免，彌漫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警惕、疏離與冷峻。
陳默和柳詩情尋了兩個相鄰的空位坐下。
約莫一炷香後，玄鐵門緩緩關閉，意味著人已到齊。密室內的氣氛更加凝肅。
坐在主位上的那人，似乎是此次交換會的發起者或主持人，他同樣裝扮，只是面具的額心處，多了一道不易察覺的細微金紋。
他環視一圈，目光冰冷，用一種被面具和法術扭曲得低沉而沙啞、毫無特色、無法分辨來源的聲音開口，打破了死寂︰
“規矩照舊。”
聲音在密閉的石室內回蕩，更添幾分寒意，“隔絕探查，真假自辨，錢貨兩訖，離場不認。不得追問來歷，不得強買強賣，不得在此地動手。違者，共逐之，共誅之。”
簡短的幾句話，冰冷而有效，明確了此地不容逾越的鐵則。眾人微微頷首，無人出聲，但皆以動作表示知曉。
“開始吧。從第一排左首。”主持人言簡意賅，不再多言。
左首第一人沉默地起身，走上前方一小片略高的石台。
他從斗篷下取出一物，以靈力托舉，漂浮在空中。那是一截焦黑皸裂、卻隱隱有銀色雷光如小蛇般流竄游走的木頭。
“萬年雷擊木芯，”
他的聲音同樣經過處理，沙啞低沉，听不出年紀和情緒，“蘊含一縷湮滅雷意，煉器可增破邪誅魔之威，修煉雷法可感悟天罰真意。換能滋養神魂、溫養本源的蘊神玉，或等價之物。”
場中沉默片刻，右後方有一人沙啞開口︰“三塊清心鎮魂佩，雖非蘊神玉，但亦是大師煉制，疊加使用，溫養神魂、抵御心魔之效不差。”
說著，他取出三塊墨綠色的玉佩，靈力微吐，展示其不凡的靈韻。
最初那人以神念仔細探查了片刻，似乎在權衡價值，片刻後，緩緩點了點頭。
兩人均不再多言，迅速交換物品，各自退回座位，整個過程干脆利落，除了必要的報價，無一句廢話。
交換依次進行。
這些顯然皆是合道境及以上修為的修士，拿出的東西無一不是外界難得一見、珍稀罕見的寶物。
許多物品上甚至還帶著難以抹除的個人法力印記或淡淡的血煞之氣，顯然來歷頗不簡單，或許牽扯著某些恩怨或隱秘。
有靈光黯淡、卻散發著古老波動的殘缺古寶；
有氣息詭異、用途不明的奇物；有記載著威力強大卻冷僻的神通秘術的玉簡。
有丹紋繚繞、藥香撲鼻的高階丹藥；甚至還有被特殊玉瓶封印、兀自掙扎咆哮的一縷強大生魂……
所求之物也千奇百怪，從特定的丹藥、材料，到某些秘境或遺跡的準入資格、甚至是關于某些人或勢力的隱秘情報。
每一次交易都在極低的交流量和高度警惕下完成，氣氛始終壓抑、冰冷而緊張。
很快，輪到了陳默。
他起身，走上石台，用靈力改變過的沙啞聲音開口道︰“求購九轉還魂草，或其確切下落消息。”
話音剛落，場中原本就極低的聲音似乎瞬間完全消失，變得更加寂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數十道目光透過面具，聚焦在他身上。
九轉還魂草，乃是滋養神魂、凝聚殘魄、甚至傳聞能起死回生的聖藥，位列九階極品，其價值難以用尋常靈石估量，每一次現世都會引起腥風血雨。
見無人立刻回應，陳默繼續道︰“願以混沌靈液交換。”
他此言一出，場內氣息頓時一滯，無數神念波動劇烈起來。
“此液乃先天混沌之氣凝練，蘊含一絲本源生機，于滋養神魂、淬煉法寶、彌補先天根基、甚至感悟造化皆有奇效。
無論消息或實物皆可。或者，諸位若有其他所需，亦可提出，陳某身家尚可，不必擔心支付不起。”
為了九轉還魂草，他不得不拋出重餌，雖知此舉必會引人覬覦，但已別無他法。
說著，他取出一個看似普通的白玉小瓶，拔開瓶塞。
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天地開闢之初的盎然生機與純淨道韻彌漫而出，瞬間充斥整個密室。
讓在場所有人心神劇震，仿佛自身的法力、神魂都在這股氣息下變得活躍、雀躍起來。
僅僅是泄露的一絲氣息，便有如此神效。
只是瞬間，陳默便塞回了瓶塞，將那誘人的氣息隔絕。
“混沌靈液？！當真是此物！”
有人失聲低呼，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與灼熱的貪婪，但很快又強行壓抑下去。
數道灼熱無比的目光死死盯在陳默手中的玉瓶上，仿佛要將其看穿。
這東西的價值，在某些方面，尤其是對卡在瓶頸多年的老怪物而言，比那虛無縹緲的九轉還魂草更為實際和誘人。
場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就在陳默心中微沉，準備走下石台之時，第三排位置，一個身形略顯佝僂的黑影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寂靜。霎時間，所有目光都聚集過去。
他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顯得異常蒼老沙啞︰“九轉還魂草…老朽沒有。”
眾人目光中的期待頓時化為疑惑與一絲不耐。
那老者頓了頓，慢悠悠地繼續說道︰“但是……老夫許多年前，為尋一株陰屬性靈藥，曾冒險深入萬古幽冥窟。
在一處極陰寒潭邊緣，曾感受到過一股極其微弱的、卻純正無比的輪回生機之意。
那氣息縹緲玄奧，與古籍中記載的九轉還魂草成熟時散發的獨特波動，有…七分相似。”
陳默心神一動，萬古幽冥窟乃是北域四大絕地之一，凶名赫赫。
他聲音保持平靜，提出質疑︰“萬古幽冥窟？傳聞那里是上古戰場遺跡，陰煞死氣彌漫，絕地遍布，生機罕至。
九轉還魂草雖是聖藥，但其性喜陰陽交匯、生機盎然之地，怎會出現在那般極陰死寂之處？”
老者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問，嘶啞地低笑了兩聲︰“嘿嘿……小友見識不凡，但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老夫發現的那處寒潭非同尋常，並非尋常陰煞死水，乃是極陰之地歷經萬載歲月，陰極生陽，蘊育出的一點‘太陰真泉’。
至陰之中，反而蘊育出了一縷至純生機，正是物極必反、陰陽互化的天地至理。
那株靈植如果真是九轉還魂草）便是巧妙地扎根泉眼，借太陰真泉之力平衡自身過于磅礡的生機。”
他描述得極為詳細，甚至連當時的環境特征、自身感受以及推斷都娓娓道來，大大增加了消息的可信度。
“當然，”
老者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謹慎，“年月已久，老夫無法確定那靈草是否還在原處，是否已被他人取走，或是已然成熟凋零。
所以，這僅僅是一個多年前的線索消息，信不信，值不值，小友需自行判斷。”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陳默手中的玉瓶，貪婪之意幾乎溢出面具︰
“當然，想要知道那處寒潭的具體方位和路線圖，就需要小友你用那混沌靈液來換了。”
陳默沉默了片刻，心中飛速權衡。
萬古幽冥窟是絕地，危險毋庸置疑。但這老者所言，合情合理，且細節豐富，不像憑空捏造。
最重要的是，這是他目前得到的唯一一條具體線索。
“可以。”
陳默沉聲道，“但你需要發下天道誓言，誓言方才所言關于地點、氣息、環境等消息皆為真實，並非憑空杜撰或道听途說。
至于靈草是否還在，不在誓言範圍之內。”
這是底線，否則誰都能編個故事來換混沌靈液。
“這是自然。”
老者似乎也早有準備，並未猶豫，當下便以道心起誓，發下了一番嚴謹的天道誓言。
言明方才所述關于萬古幽冥窟內那處地點及其特征的消息，皆為自身親身經歷，絕無虛假。
天道誓言成立，並無異狀，陳默心中稍安。
“你需要多少混沌靈液？”
老者聞言，立刻取出了一個約莫巴掌大小、表面刻有空間擴容符文的暗紫色葫蘆，拋給陳默︰
“將此葫裝滿即可。此物于老朽參悟陰陽化生之妙，有大用。”
陳默接過葫蘆，神識微微一探，內部空間不小。
這個要價，對于一個無法確定結果、且需要冒巨大風險的消息來說，堪稱高昂至極。
混沌靈液每一滴都珍貴無比。
但…想到養魂木中沉睡的師姐，想到復活的一線希望，這些外物又算得了什麼？
別說一葫蘆，就是要十葫蘆，只要能換回師姐，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消息我買了。”
陳默不再猶豫，直接取出那白玉瓶，瓶口對準葫蘆，神念微動，清澈透明卻散發著混沌道韻的靈液如一道細線，
精準地注入葫蘆之中，直至將其完全裝滿，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他揮手將葫蘆送回給老者。
“若消息有誤，或那地方根本不存在…”
陳默的聲音透過面具，听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寒意，“即便你發了天道誓言，我也有辦法讓你付出代價。”
老者接過沉甸甸的葫蘆，迅速以神念探查，感受到那磅礡精純的本源生機，滿意地發出沙啞的笑聲︰
“嘿嘿…小友放心，老朽還不至于為了一葫蘆靈液，賭上自身道途與性命。
這是那處寒潭的具體方位圖，以及老夫當年深入的一些路線標記和注意事項，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他彈出一枚墨玉簡，飛向陳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