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溫景行發出絕望的嘶吼,最後的防御被破,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生死關頭,他再無保留,徹底瘋狂。雙手急速掐動一個古老而繁復的法印,周身靈力如同決堤洪水般洶涌而出,甚至不惜燃燒本源精血。
“法天象地,玄蛇吞天!”
轟——
一股陰冷、凶戾、帶著遠古洪荒氣息的威壓驟然降臨。
溫景行身後,一條長達百丈、通體覆蓋著幽暗鱗片、頭生獨角的巨大玄蛇法相凝聚而出。
玄蛇巨口張開,猩紅的蛇信吞吐,豎瞳冰冷無情,死死鎖定了陳默。恐怖的威壓讓方圓數里的空氣都仿佛凝固。
“垂死掙扎。”陳默眼神冷漠,終于不再留手。
嗡!
一聲清越的劍鳴響徹雲霄,萬鈞劍躍然掌中,古樸的劍身瞬間爆發出刺破蒼穹的凌厲劍意。
“九霄劍訣——天地囚。”
陳默低喝一聲,萬鈞劍劃出一道玄奧無比的軌跡。劍鋒所指,非是殺伐,而是…畫地為牢。
剎那間,以溫景行為中心,方圓百丈的空間驟然凝固、扭曲。無數肉眼可見的淡金色劍氣憑空滋生,交織成一張巨大無比、覆蓋天地的劍網囚籠。
這囚籠之內,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甚至彌漫的空氣塵埃,都仿佛被賦予了靈性,化作最微小、最凌厲的飛劍。
整個天地,都成了陳默的劍域。
“劍…劍域?怎麼可能?”
溫景行亡魂皆冒,感受著那無處不在、切割神魂的恐怖劍意,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他身後的百丈玄蛇法相發出憤怒而驚恐的嘶鳴,龐大的身軀瘋狂扭動,巨尾橫掃,獨角迸射幽光,試圖撕裂這方囚籠。
然而,在這由天地萬物所化的劍獄面前,一切掙扎都是徒勞。
九霄劍訣,天地囚的精髓就是︰‘非是牢籠困我身,實乃天地皆敵手。’
陳默心念一動。
“誅!”
咻咻咻咻——
無數由草木、山石、塵埃、空氣凝聚而成的飛劍,如同被颶風卷起的死亡洪流,帶著撕裂一切的尖嘯,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攢射向囚籠中心的溫景行和他的玄蛇法相。
“吼——!”玄蛇法相發出淒厲痛苦的咆哮,巨大的身軀瞬間被無數飛劍洞穿。
幽暗的鱗片崩飛,血肉能量體)被切割、湮滅!
它瘋狂扭動、噴吐毒霧、甩動巨尾,擊碎一波又一波的飛劍,但更多的飛劍源源不斷地生成、刺來。
如同億萬只食人蟻在啃噬巨象。
僅僅十數息!
那百丈玄蛇法相已是千瘡百孔,靈光黯淡到了極致,最終發出一聲不甘的悲鳴,轟然炸裂,化作漫天幽暗的光點消散在劍域之中。
失去了法相庇護的溫景行,暴露在漫天飛劍之下,如同赤身裸體面對萬箭齊發。
“陳道友,饒命,我錯了,饒命啊!!”
他發出淒厲到變形的哀嚎,臉上寫滿了對死亡的極致恐懼,再無半分之前的瘋狂與貪婪。
陳默眼神冰冷,毫無波動。
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萬鈞劍輕輕一引。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洞穿聲響起,無數飛劍瞬間貫穿了溫景行的身體,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全身各處激射而出,瞬間將他染成一個血人。
他身體劇烈抽搐著,眼中生機飛速流逝,充滿了無盡的不甘、怨毒,最終,竟化為一絲奇異的解脫。
一道同樣千瘡百孔、黯淡得幾乎透明的神魂虛影,勉強從破爛的肉身中掙扎飄出。
出乎陳默意料,這神魂並未撲向他試圖奪舍,反而在離他數丈遠處停下。
溫景行的殘魂看著陳默,眼中沒有恨意,只有一片復雜到極致的空洞與釋然。
他竟扯出一個極其難看,卻仿佛卸下萬鈞重擔的微笑,聲音縹緲,如同來自九幽︰
“老夫…少年得志,意氣風發。青年時青陽宗內,誰人不稱一聲天驕?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千歲入煉虛,何等風光…呵呵…”
他虛幻的臉上浮現追憶的神采,隨即又被無邊的苦澀淹沒,“怎料一朝失足,陷此絕地,百年蹉跎…從雲端跌落泥沼,人不人,鬼不鬼…我恨!我怨!怨這天,怨這地,怨這不公的世道!”
殘魂劇烈波動了一下,似乎隨時會潰散。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帶著無盡的眷戀與悔恨︰“陳默,我儲物戒中有一塊玄玉令牌,那是…一處仙庭遺跡的地圖,當年,老夫正是為尋它才誤入此地。若…若你能出去…”
他殘魂的目光死死盯著陳默,帶著最後的、卑微的祈求,“若…若你將來遇到一個叫林疏桐的女子。替…替我對她說…對不起,還有我…她…”
最後三個字,輕若蚊蚋,卻仿佛耗盡了他殘魂最後的力量。
仙庭遺跡?
陳默心中劇震,那個傳說中統御諸天萬界、布下跨界傳送古陣的遠古仙庭?
萬年前神秘覆滅,留下無數傳說與謎團的超級勢力?
他強壓住翻騰的心緒,看著溫景行那即將徹底消散、帶著最後請求的殘魂,終是心中一嘆。
“若地圖為真,若他日有緣遇見林疏桐,此話,陳某帶到。”陳默沉聲應諾。
溫景行的殘魂聞言,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純淨無比的笑容。
他對著陳默,虛幻的雙手艱難地抱了抱拳。
最後,他抬起頭,望向這片囚禁了他百年、鉛灰色的、令人絕望的天空,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解脫,有不甘,有留戀,最終盡數化為一片空茫。
“呵…終于…結束了…”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隨風飄散,殘魂化作點點晶瑩的光粒,徹底消弭于這片絕靈之地的空氣中。
天地間,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濃郁的血腥味。
陳默默然良久,心中亦是百感交集。為求脫困,不擇手段,最終身死道消,可恨。
然其臨終托付,情真意切,執念深重,亦可憐。
當真是…造化弄人。
他走到溫景行殘破的尸身旁,取下那枚染血的儲物戒指,輕易抹去其上殘留的微弱神識烙印。
神識探入,果然如他所料,並無多少珍貴之物。幾件布滿裂痕、靈性盡失的法寶,一些日常雜物,幾枚記載著青陽宗功法的玉簡,對陳默而言價值不大。
倒是角落一堆地心乳石,數量竟有三萬多枚,算是一筆不小的意外之財。
陳默很快找到了溫景行所說的那塊玄玉令牌。令牌入手溫潤,非金非玉,材質奇異,正面銘刻著古老玄奧的雲紋,背面則是一幅極其繁復、似乎包含星辰軌跡與山河脈絡的微縮圖景。
他分出一縷神識小心探入。
轟!
一股浩瀚、古老、蒼茫的信息洪流瞬間涌入陳默識海,那並非簡單的路線圖,而是一幅仿佛烙印在時空長河中的立體星圖。
無數星辰閃爍,勾勒出一條條跨越無盡虛空的路徑,最終指向一片被混沌迷霧籠罩、散發著無盡威嚴與破敗氣息的龐大廢墟輪廓。
僅僅是那輪廓散發出的氣息,就讓陳默神魂震顫,仿佛直面著遠古神魔的葬地。
“真的是…仙庭遺跡!”
陳默心神劇震,退出神識,眼中精光爆射。這地圖的價值,根本無法估量。
看在這份地圖和臨終托付的份上,陳默看向溫景行的尸體,終究動了惻隱之心。
他並指如劍,一道凌厲劍氣射出,在地面轟出一個深坑。
將溫景行的尸體放入其中,又以掌為刀,劈下一塊巨石,削成石碑,刻上“青陽宗溫景行之墓”幾個大字,立于墳前。
做完這一切,他對著墓碑微微頷首,不再停留。身化流光,朝著東方那道毀滅裂縫,決然而去。
陳默離去約莫半炷香後,兩道身影小心翼翼地掠至這片狼藉的戰場。
正是放心不下趕來的謝長庚與武源。
兩人看著那染血的深坑,看著那座孤零零的新墳和墓碑,久久無言。
空氣中殘留的恐怖劍意與血腥氣,讓他們心頭發寒。
武源看著墓碑,又看了看溫景行隕落之處那片焦黑破碎的大地,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劫後余生的巨大慶幸和後怕,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謝長庚眼神復雜地望著墓碑,最終深深躬身,行了一個鄭重的修士之禮,聲音低沉而肅穆︰“溫叔…一路走好。村子我會看顧好的。”
他直起身,目光投向陳默消失的東方天際,眼神中帶著一絲敬畏與遙遠的祝福︰“陳道友…願你…得償所願,平安歸去。後會…無期。”
說完,他不再看武源,轉身大步離去,那高大的背影在荒涼的山野間,顯得格外孤寂。
武源也復雜地望了一眼東方,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壓,連忙跟上謝長庚的腳步。
仿佛只有靠近這個體修壯漢,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