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冰羽宮駐地深處,一間被清淨的靜室內,靈茶的氤氳香氣裊裊升起。
陳默、陸仁嘉、蕭銘三人圍桌而坐。
阮清禾換上了一身更為素雅的宮裝,安靜地侍立一旁,如同最完美的侍女,素手執壺,為三人斟上琥珀色的靈茶,動作行雲流水,不染塵埃。
陳默端起溫熱的玉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陸仁嘉身上︰“陸兄,令族佷陸宇已然化神。你我約定的星空古路之行,不知陸兄意下何時動身?”
阮清禾斟茶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星空古路,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她心中炸響。
那條傳說中連接諸天萬界、卻又埋葬了無數大能骸骨的死亡之路,她沒想到陳默的“大事”,竟是如此瘋狂之舉。
她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眼觀鼻,鼻觀心,繼續扮演著沉默的侍者。
陸仁嘉放下茶杯,沉吟片刻︰“陳兄,蕭兄。古路凶險,遠超我等想象。其中不僅有星空獸、時空亂流,更有廣袤的‘無靈絕域’,需得準備萬全。”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依我看,半年之後如何?這半年,我們盡力補充靈石、丹藥、殊法器符 等,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蕭銘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點了點頭︰“可。半年,正好處理完一些瑣事,了無牽掛。”
陳默頷首︰“正合我意。半年之期,足夠準備。屆時,我們在何處匯合?”
陸仁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與蕭兄直接前往北域冰羽宮與陳兄匯合,星空古路入口,傳說就在北域極北的‘葬星海’深處。從冰羽宮出發,橫穿冰雪荒原,最為便捷。”
“好!”
陳默一錘定音,“半年後,冰羽宮,恭候二位大駕。”
三人又就一些籌備細節交換了意見,氣氛凝重而充滿對未知的渴望。約莫半個時辰後,陸仁嘉與蕭銘起身告辭,身影融入夜色。
靜室內只剩下陳默與阮清禾。
陳默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你…似乎有話想問?”
阮清禾動作一頓,抬起頭,那雙足以顛倒眾生的眼眸中,此刻充滿了復雜與擔憂,再無半分媚意︰
“公子…恕清禾僭越。你…可知那星空古路,究竟是何等凶險之地?”
陳默的目光投向窗外無垠的星空,深邃而堅定︰“凶險?自然知曉。白骨鋪路,魂燈為引,古路之名,豈是虛妄?”
他收回目光,看向阮清禾,眼神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大道之途,本就逆天爭命。長生久視,超脫此界藩籬,乃我畢生所求。更何況…”
他微微一頓,手指下意識地撫過儲物戒,“前去上界,亦有我不得不去的理由。”
阮清禾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繾綣,心中某根弦被輕輕撥動。
一絲名為“向往”的火苗,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中悄然燃起。但隨即,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與那主僕契約,那火苗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
陳默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情緒的起伏,聲音放緩︰“你也不必灰心,你留在冰羽宮,守護好若雪,潛心修行,不超百年,我必從自星空古路再次歸來,屆時,若你願意,我帶你一同離開此界,前往更廣闊的天地。”
阮清禾嬌軀猛地一震︰“公子,您是說,您還會回來?還會再走一次那條死路?”
她無法理解,為何有人能為了“回來”,甘願兩次踏足那等絕地。
“當然。”
陳默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腦海中瞬間浮現顏若雪溫柔的笑靨,林心語俏皮的眼神,靳應君清冷的身影,還有對她們的承諾。
“我的根,我的牽掛,都在這里。”
他的聲音不高,卻重逾千鈞。
阮清禾怔怔地看著他,許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斂衽一禮,聲音前所未有的鄭重與堅定︰“明白了。公子放心離去,只要我一息尚存,必護主母周全。冰羽宮…亦是我存身之所,自當盡力。”
她略一停頓,補充道,“若真有不可抗之大劫降臨,危及主母性命,清禾會以主母安危為唯一要務,帶她遠遁,尋一處公子可知之地靜待歸來。至于宮中其他…便只能…听憑天意了。”
這是她作為護道者的覺悟。
陳默眼中露出一絲贊許和感激︰“如此,便多謝了。”
他話鋒一轉,“對了,還未曾問過你的名諱?總不能一直喚你九尾。”
阮清禾︰……
隨即她唇角漾開一抹清淺卻動人心魄的笑意,如同冰山雪蓮初綻︰“妾身…姓阮,名清禾。”
陳默輕聲念了一遍,點頭贊道,“清雅脫俗,名如其人。好名字。”
他站起身,“去告知莫前輩,明日一早,我們啟程,返回冰羽宮。”
“是,公子。”阮清禾盈盈一禮,白影翩然消失在門外。
……
半月後,雲州,冰羽宮山門。
巍峨的雪山如同披著銀甲的巨人,拱衛著山門廣場。此刻,廣場上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所有留守的長老、弟子,盡數在此。宮主百里千柔身著盛裝宮袍,親自立于最前方,端莊秀麗的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與期盼。
人群最前列,顏若雪一襲冰藍宮裝,宛如雪中仙子,與身旁同樣清麗絕倫的凌如霜並肩而立。
一雙美眸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南方天際,望眼欲穿。近兩個月的分離,戰場上的腥風血雨壓在心頭,每一日都是煎熬。今日,懸著的心終于要落下了。
“來了,是飛舟!”有眼尖的弟子指著天際興奮大喊。
只見一艘龐大如小山的玄黑色飛舟,撕裂層雲,帶著風雷之勢,朝著山門疾馳而來。
舟首之上,那道挺拔如松的青衫身影,瞬間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夫君!”顏若雪的心跳驟然加速,喜悅如同春水般漫溢開來。
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陳默身側那道白衣勝雪、風華絕代的身影時,那滿心的歡喜如同被冰水澆下,瞬間僵住。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委屈涌上鼻尖,強忍著才沒讓淚水滑落。
凌如霜更是柳眉倒豎,低聲啐了一口︰“死渣男,這才出去多久!”
阮清禾那驚世駭俗的容顏與氣質,也引發了弟子間壓抑不住的驚嘆與竊竊私語。
飛舟緩緩降落,懸停于山門廣場上空。
陳默當先一步,踏空而下,身後跟著莫無垢、阮清禾以及一眾凱旋的冰羽宮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