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顏若雪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緊抓住了陳默的手臂,微微顫抖。
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盛滿恐懼和不安,她不怕他修為停滯,只怕他迷失在那無垠的輪回里,再也找不回那個熟悉的他。
陳默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冰涼與顫抖,側過頭,迎上顏若雪那雙盛滿擔憂和祈求的眼眸,給了她一個無比堅定的笑容。
“相信我,若雪。”
陳默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等我回來。”
陳默目光轉向空性,眼神已是一片澄澈與決然︰“晚輩心意已決。修行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因畏懼凶險便裹足不前,道心又何存?請大師施法。”
空性深深看了陳默一眼,不再多言,低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隨即,他枯瘦的手指掐動玄奧繁復的佛印,口中梵音低唱,如同古老的經文在洞府中流淌。
隨著他的動作,指尖迸發出柔和而純粹的金色佛光,如同實質的絲線,連綿不斷地打入那面懸浮于蓮台之上的溯心鏡。
嗡——
原本只是混沌翻涌的鏡面,驟然爆發出璀璨奪目的七彩毫光,那光芒並不刺眼,卻深邃無比,仿佛蘊含著宇宙初開的奧秘。
鏡框上雕刻的六道輪回圖紋路瞬間亮起,如同活了過來,緩緩流轉,散發出令人靈魂悸動的輪回道韻。
一股龐大、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意識的奇異吸力,自鏡面中心形成,牢牢鎖定了陳默。
“陳施主,時機已至!”
空性大師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分出一縷神魂,投入鏡中,切記,守住本心一點靈光不昧,方有歸途。”
陳默最後看了一眼強忍淚光的顏若雪,又對一旁神色凝重的陸仁嘉微微頷首。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排除所有雜念,盤膝坐于白玉蓮台之前,閉上雙目。
泥丸宮中,強大的神魂之力被高度凝聚,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本源神魂。
神魂如同受到宿命的召喚,毫不猶豫地、輕輕地觸踫向那七彩流轉、深邃無垠的鏡面。
無聲的漣漪在鏡面蕩漾開來。
魂絲沒入,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下一瞬間,陳默盤坐的身體微微一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頭顱無力地垂下,陷入了最深沉的寂滅狀態。
唯有胸膛極其微弱緩慢的起伏,證明著這具軀殼還維系著生機。
只留下滿是擔憂的顏若雪和陸仁嘉,空性誦了聲‘阿彌陀佛’見怪不怪的等待著。
第一世︰書生路,紅塵暖
頭痛欲裂。
如同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顱內攪動。
陳默猛地吸了一口氣,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掙扎著醒來。
劇烈的眩暈感讓他眼前發黑,惡心得幾乎要嘔吐。他下意識地捂住仿佛要裂開的額頭,觸手是厚厚粗糙的布帶纏繞。
“嘶…” 他倒抽一口涼氣,艱難地撐起沉重無比的身體,茫然地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極其簡陋的木屋。
牆壁是粗糙的原木,縫隙里糊著黃泥。窗戶很小,糊著發黃的窗紙,透進幾縷昏暗的光線。
屋內陳設簡單到近乎寒酸︰一張吱呀作響的破木床,一個歪歪扭扭的瘸腿木櫃,一張掉漆的舊書桌。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幾本線裝書冊,紙張泛黃,邊角磨損得厲害。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霉味、草藥味和泥土的氣息。
“這是…哪兒?”
陳默的腦子一片空白,記憶洶涌的襲來︰女友決絕轉身的背影…然後出去旅游散心,之後是令人心悸的失重感,冰冷刺骨的山風…懸崖。
“我沒死?被人救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劫後余生的狂喜。
但隨即,更大的疑惑和不安攥緊了他——這環境,這擺設,絕不是醫院,更像是…某個極其落後的山村?
他掙扎著想下床,腳剛沾地,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讓他踉蹌了一下。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裙的婦人快步走了進來。她看起來四十歲上下,面容憔悴,眼角爬滿細紋,鬢角已見霜白,但眉眼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溫婉秀麗。
看到陳默站在床邊,婦人渾濁的眼楮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幾步搶上前來,一把扶住陳默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和濃濃的關切︰
“小默!我的兒啊!你醒了!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啊!”
婦人粗糙的手緊緊抓著陳默的手臂,“快躺下!快躺下!梁大夫說了,你這頭上的傷最怕亂動,只要醒了就沒事,好好靜養就能好。你可嚇死娘了!”
她不由分說,幾乎是半強迫地把陳默按回了床上,又細心地給他掖好那床硬邦邦、帶著潮氣的薄被。
“娘…?” 陳默徹底懵了,這個稱呼如同驚雷在他腦中炸響。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陌生而焦急的婦人臉龐,再看看這間絕對不屬于二十一世紀的屋子,一個荒謬絕倫卻又無法回避的念頭,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穿越。
他很可能…穿越了。
他猛地抬起手,伸到眼前。
一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但這絕不是他的手,他的手因為常年打工,指節粗大,掌心布滿老繭。而眼前這雙手,雖然也略顯粗糙但皮膚細膩,手指縴長,更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年郎的手。
巨大的恐慌和強烈的排斥感瞬間淹沒了陳默。
爸媽,他的爸媽怎麼辦?他們接到自己墜崖的消息,會是怎樣的肝腸寸斷?
巨大的悲傷和無助如同潮水般涌來,讓他眼眶發酸。
“小默?小默,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頭又疼了?”
婦人看著陳默失魂落魄、臉色煞白的樣子,剛剛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聲音都在發顫。
陳默猛地回過神,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
他不能慌,必須冷靜,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狀況,活下去。
他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干澀︰“我…我沒事。就是…就是好像…好多事情…都不太記得了…”
“不記得了?”
婦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恐,“怎麼會不記得了?我的兒啊!我是你娘啊!這是你家啊!小默,你別嚇娘!”
她急得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手足無措地撫摸著陳默的臉頰和額頭,“你等著,娘這就去請梁大夫,他一定有辦法。”
說完,不等陳默再說什麼,婦人如同旋風般沖出了屋子,腳步聲急促遠去。
陳默看著婦人消失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愧疚、無奈、茫然交織在一起。他沒有原主的記憶,這場“失憶”的戲,注定要演下去,也注定要讓這對陌生的“父母”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掙扎著再次起身,忍著劇烈的眩暈和頭痛,一步一步挪到院子里。
小院同樣簡陋,夯實的泥土地面,角落堆著柴火,一口粗糙的石制水缸放在屋檐下。
陳默踉蹌著走到水缸邊,扶著缸沿,探頭看向水面。
水面倒映出一張陌生的少年臉龐。
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眉清目秀,鼻梁挺直,唇色因失血而有些蒼白。雖然頭上纏著厚厚的布帶,臉色憔悴,但依舊難掩那份少年人的俊朗。
只是那雙眼楮,此刻充滿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茫然、悲傷和…一絲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疏離。
最後一絲僥幸也破滅了。他真的成了另一個人。
“默兒你怎麼又出來了。” 婦人驚慌的聲音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她帶著一個背著陳舊藥箱、須發皆白的老者沖進院子,看到陳默扶著水缸,嚇得魂飛魄散,趕忙和梁大夫一起將他攙扶回屋。
梁大夫仔細檢查了陳默頭上的傷口,又翻看了他的眼皮,詢問了癥狀。
陳默只能繼續扮演失憶者,茫然地搖頭,表示除了名字和“爹娘”這個模糊概念,其他的都記不清了。
梁大夫眉頭緊鎖,最終搖頭嘆息︰“楊氏,令郎頭部受創太重,這…這怕是‘離魂之癥’了。老朽醫術淺薄,只能開些安神補腦的湯藥。
至于記憶…或許靜養些時日,機緣巧合下能恢復一二。或許…唉…”
未盡之言,充滿無奈。
楊氏聞言,如遭雷擊,癱坐在床邊,捂著臉壓抑地痛哭起來,那哭聲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傍晚時分,一個身材壯實、皮膚黝黑、臉上刻滿風霜的中年漢子陳大柱)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
得知兒子的情況後,這個沉默寡言、仿佛山石般堅韌的莊稼漢,眼眶也瞬間紅了。
他蹲在門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那挺直的脊梁似乎也佝僂了幾分,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