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洪流構成的穹頂之上,代表著“阿卡夏記錄館”核心意志的柔和白光,此刻正被一種不祥的、脈動的猩紅所侵染。光芒忽明忽滅,如同垂死之人的心跳,每一次閃爍,都讓這座本該永恆寧靜的智慧殿堂向著深淵滑落一分。
混亂,是從一條貫穿主廳的、由純白能量水晶鋪就的長廊開始的。
一名身披漆黑長袍的“永恆秘約”使徒,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狂熱,緩步走在長廊中央。他無視了身邊交錯飛過的能量射線與實體彈丸,仿佛行走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維度。他的目標不是任何敵人,而是長廊兩側那些懸浮在半空、存儲著某個失落文明全部歷史的數據晶簇。
他伸出一只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手指輕輕觸踫在其中一枚散發著溫潤光芒的晶簇上。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
那枚晶簇內部流淌的、記錄著詩歌與哲學的金色數據流,在一瞬間凝固,然後,如同被滴入了濃墨的清水,迅速變得污濁、漆黑。一種難以言喻的、充滿了褻瀆與哀嚎的負面信息,從使徒的指尖逆流而上,瞬間污染了整個晶簇。晶簇表面浮現出無數張扭曲痛苦的人臉,發出無聲的尖嘯,隨即“噗”的一聲,化作一捧毫無生氣的灰色粉塵,簌簌飄落。
他沒有停下,繼續走向下一枚晶簇,像一個在果園里散播瘟疫的死神,享受著將文明與智慧碾碎成塵埃的過程。這種根源上的破壞,遠比單純的殺戮更讓他背後的“外神”感到愉悅。
不遠處,一名圖鑒組織的成員,雙眼空洞,瞳孔中映不出任何光彩,只剩下被植入的“新指令”所支配的瘋狂。他的遺蛻是一對可以高速振動的金屬臂刃,此刻正對著一排巨大的、作為記錄館能源管道一部分的暗物質穩定器,進行著不計後果的瘋狂劈砍。
“為了‘織命者’大人的新世界!”他嘶吼著,這句口號卻顯得如此空洞,仿佛只是一個錄音機在重復播放。
另一名尚存理智的同僚試圖阻止他。“瘋子!住手!你會毀了這里的一切,我們都會被卷進空間亂流!”
然而,回應他的,是那對毫無征兆便轉向他的、致命的振動臂刃。昔日的同伴,此刻的殺戮機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絕對的、程序化的服從。理智尚存的成員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悲哀,隨即被求生的本能取代,他被迫舉起武器,與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展開了血腥的廝殺。這種背叛,比任何敵人的刀刃都更刺痛人心。
“吼——!”
這聲咆哮不屬于人類。它來自大廳的另一側,一尊高達十米的、由無瑕水晶構成的守護巨像。它本是“阿卡夏記錄館”秩序的化身,線條流暢優美,充滿了力量與守護的美感。但此刻,它完美的水晶身軀上,爬滿了蛛網般的暗紅色裂紋,仿佛內部的血液已經腐敗。它胸口那顆原本散發著純淨藍色光芒的能量核心,正狂暴地閃爍著代表污染與失控的紅光。
它的識別系統,被“永恆秘約”使徒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源自宇宙深淵的混亂力量徹底干擾。在它被污染的數據核心中,所有“活動目標”都被標注成了“需清除的異常數據”。
守護者,變成了最可怕的屠戮者。
一發比成年人腰身還粗的高能光束,從它胸口的核心噴薄而出。光束所過之處,空氣被電離,發出滋滋的悲鳴,地面上堅硬的特殊合金被瞬間氣化,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赤色熔痕。
光束橫掃的路徑上,正有兩名圖鑒組織的成員在殊死搏斗——他們一個是叛變者,一個是堅守者。同時,一名“永恆秘約”的使徒正從旁經過,準備前往更深的核心區域。
他們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了那股毀滅性的能量波動,臉上同時浮現出驚駭欲絕的表情。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在那純粹的、暴虐的能量面前,他們的身體,連同他們所持有的靈魂遺蛻,以及他們各自所堅守的、截然不同的執念,都在千分之一秒內被徹底分解,化為了最基本的粒子,消散在了這片混亂的空氣里。
巨像的攻擊沒有絲毫停歇,它轉動著沉重的身軀,機械的眼眸鎖定了下一個目標。它成為了戰場上一個移動的、無法預測的、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死亡天災。
整個“阿卡夏記錄館”,已經徹底淪為了一座沒有陣線、沒有規則的絞肉機。背叛的昔日同僚、狂熱的邪教使徒、失控的守護造物,以及在夾縫中求生的自己,四股力量如同四種顏色詭異的染料,被倒進了一鍋沸水中,劇烈翻騰,攪成了一片混沌而致命的糜爛景象。
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每一秒,都有承載著智慧的造物在哭泣。
“跟我們合作!不然大家都要死在這里!”
一聲嘶啞、急促,飽含著憤怒與絕望的怒吼,從戰場一角的一根斷裂的純白立柱後傳來,穿透了爆炸與能量轟鳴的噪音,狠狠地扎進了葉絡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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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絡的身影如同鬼魅,剛剛從一面即將被能量余波震碎的數據光壁後閃出,他循聲望去。
說話者,正是“鷹眼”。
這名圖鑒組織“霧中幽靈”小隊里最頂尖的狙擊手,此刻的形象淒慘到了極點。他左臂齊肩而斷,傷口被高溫簡單地燒灼止血,呈現出焦黑的顏色。原本一絲不苟的戰術服破爛不堪,渾身上下布滿了凝固的血塊與新鮮的傷口。他賴以成名的那把高斯狙擊槍,槍管因為過熱而散發著妖異的微紅,正被他用僅剩的右手死死地抵在肩窩,架在斷裂的立柱邊緣。
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昔日的冷靜與沉穩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野獸般的凶狠,以及……一絲不該出現在圖鑒組織成員臉上的、清醒的決然。他親眼目睹了同伴的背叛,親眼看到了那些“怪物”褻瀆他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這種沖擊,足以粉碎他過去建立的所有認知。
葉絡沒有回答。
他的身體,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保持著最高警戒,肌肉緊繃如拉滿的弓弦。但他的大腦,在融合了“記錄者之手稿”——現在應該稱之為“秩序法典”——之後,已經進入了一種超越凡人極限的超頻運轉狀態。
眼前這片糜爛的戰場,在他眼中不再是單純的血與火,而是一張無比復雜的、實時演變的巨大棋盤。
無數條代表著因果的、閃爍著不同光芒的線條,在他腦海中交織、踫撞、斷裂、重組。每一種選擇,都對應著一條通往不同結局的未來路徑。這些路徑如同一片璀璨而混亂的星空,在他意識深處生滅不定。
與圖鑒組織的殘余成員合作?
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一股冰冷而尖銳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憎恨,就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理智。
母親甦韻倒在血泊中的最後一眼。
“養殖場”里那些少年們絕望而麻木的臉龐。
圖鑒組織那冰冷的徽章,以及它所代表的、建立在無數無辜者尸骨之上的、扭曲的秩序。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這是他踏上這條路的第一天起,就刻在骨子里的誓言。與這些人合作,不啻于讓他親手玷污自己的復仇之路,是對母親在天之靈的背叛。情感的洪流,咆哮著,試圖淹沒一切理智的堤壩。
但是……如果不合作呢?
“秩序法典”冰冷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將另一條可能性以最殘酷的方式呈現在他眼前。
在他的“規則視覺”中,“永恆秘約”的使徒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纏繞著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漆黑如墨的細線。這些細線跨越了空間的阻隔,連接向一個遙遠的、不可名狀的、充滿了惡意的恐怖源頭。他們正在做的,不僅僅是破壞,更是在這個由純粹秩序構成的“阿卡夏記錄館”內,布置一個巨大的、逆反規則的“坐標點”。
他能“看”到,隨著每一枚數據晶簇被污染,隨著每一次褻瀆儀式的進行,那些漆黑的細線就變得更粗壯一分。它們正緩緩匯聚,目標直指記錄館最深處,那個存放著整個世界本源規則備份的……“初始之種”。
一旦讓他們成功,後果不是記錄館被毀那麼簡單。那將意味著“外神”的意志,將獲得一個穩固的、直達這個世界規則核心的“錨點”。到那時,整個世界規則屏障都可能因此而動搖,甚至……崩潰。
而僅憑自己、莫黎,以及那個同樣被嚴重干擾、力量大幅削弱的管理員,去同時對抗瘋狂的使徒、自殺式的叛徒、失控的巨像,以及這些對自己同樣抱有敵意的圖鑒組織殘部……
“秩序法典”給出的計算結果,是一片刺眼的、代表著“絕對失敗”的血紅色。
沒有勝算。
連萬分之一的僥幸都沒有。
理智,最終化作了一柄鋒利到極致、卻也冰冷到極致的手術刀。它沒有絲毫猶豫,剖開了葉絡內心那團充滿了仇恨與痛苦的情感糾葛,精準地、毫不留情地,指向了那個唯一、卻又無比艱難,讓他感到生理性厭惡的選擇。
在那片混亂的因果星空中,有一條線。
它無比微弱,細如蛛絲,仿佛隨時都會因為任何一絲猜忌或仇恨而崩斷。
但它,是唯一一條……沒有被血紅色所覆蓋的線。
那條線,連接著他,和那名斷臂的、滿眼決然的狙擊手。
與虎謀皮。飲鴆止渴。
葉絡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滿了硝煙與血腥味的空氣,那股味道讓他想吐,卻也讓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做出了決定。
“莫黎!”
沒有說出口,葉絡的聲音,通過他與莫黎之間那早已超越言語的靈魂鏈接,如同最精準的電波,瞬間傳入她的腦海。聲音中不帶一絲情感的波動,只有絕對的冷靜與不容置疑的指令。
“左翼,坐標七點鐘方向,那三名正在試圖突破暗影武士防線的‘秘約’使徒,優先解決他們!他們的目標是通往核心區的備用能源通道,必須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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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指令下達的同一剎那,一道銀色的空間裂痕,無聲無息地在莫黎的身側展開。她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如同融入水中的月光,瞬間消失在原地。下一秒,遙遠的左翼戰場邊緣,三道銀亮的、宛如新月的空間刃,憑空出現,以刁鑽無比的角度,切向那三名使徒的咽喉。
快、準、狠。無需言語,只有絕對的信任與默契。
“管理員!”
葉絡抬起頭,他的意志,跨越了物理的阻隔,直接與穹頂之上那片正在掙扎的、代表記錄館意志的白光連接在了一起。
“放棄對所有入侵者的無差別攻擊!你已經沒有足夠的能量去維持廣域壓制了!將你剩余的全部計算力和能量,集中起來,執行最高優先級的清除指令!目標——所有被污染的守護人偶!它們現在是我們最大的內部威脅!清空它們!”
穹頂上的紅白光芒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仿佛是在確認這個來自“最高權限者”的指令。隨即,一道無形的意志波紋擴散開來。戰場上,那些正在無差別攻擊的、形態各異的守護造物——水晶巨像、暗影武士、符文守衛——全都猛地一頓。它們閃爍著紅光的眼眸中,數據流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瘋狂刷新。
緊接著,離葉絡最近的一尊暗影武士,猛地調轉方向,手中的暗影長刀,毫不猶豫地劈向了另一尊正在肆虐的水晶巨像。守護者之間的內戰,開始了。雖然這加劇了場面的混亂,卻將那些不可控的“天災”,變成了可以被引導和消耗的“棋子”。
做完這一切,葉絡不再有任何遲疑。
他的身體猛然下壓,如同蓄力到極致的獵豹,腳下的地面在他發力的瞬間寸寸龜裂。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線,無視了交錯的火力網,以一種近乎自殺的姿態,筆直地沖向了“鷹眼”所在的那個斷裂立柱。
在他前沖的路徑上,一發流彈呼嘯而來。葉絡甚至沒有去看,他只是微微側身,那顆足以洞穿鋼板的子彈,便擦著他的耳廓飛過,帶起一縷灼熱的氣流。
他的目標,只有“鷹眼”。
他的聲音,卻在這一刻,借助著一絲超凡能量的震蕩,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噪音,清晰地、冰冷地,響徹在每一個尚存理智的圖鑒組織成員的耳邊
“所有還想活命的圖鑒組織成員听著!”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寒冰雕刻而成,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
听到這個聲音,“鷹眼”和他身邊僅存的兩名同伴,瞳孔都是一縮,下意識地便將槍口對準了那道疾沖而來的身影。仇恨與警惕,是他們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但葉絡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們扣動扳機的手指,猛然一僵。
“你們的敵人,不是我們!也不是這些發了瘋的守護傀儡!”
葉絡的聲音,隨著他的身影越來越近,也變得越來越具有穿透力。他的目光越過了“鷹眼”,直視著他身後那兩個同樣滿臉血污、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仇恨的圖鑒組織成員。
“看看你們周圍!看看你們那些曾經的‘同伴’!”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一名正在瘋狂攻擊記錄館牆壁,試圖引爆內部管線的叛變者,“再看看那些,把你們當成開啟他們邪惡儀式所必需的祭品和炮灰的……不人不鬼的怪物!”
話音落下的瞬間,葉絡的身影已經抵達立柱之前。他沒有停下,而是一個急轉向,身體幾乎貼著地面滑行,躲過了一道從側方射來的、來自失控人偶的能量光束。
同時,他手中一直緊握的“霜噬之牙”猛然揮出。
一道森白的寒氣,並非射向“鷹眼”,而是越過了他,精準地擊中了一名正準備從背後偷襲“鷹眼”的、被策反的圖鑒組織成員的腿部。那名叛徒的腿上瞬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霜,動作猛然一滯。
而“鷹眼”,這位頂級的狙擊手,幾乎是出于本能,抓住了這零點幾秒的破綻。
“砰!”
高斯狙擊槍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一發經過超電磁加速的特種穿甲彈,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瞬間洞穿了那名叛徒的頭顱。
“鷹眼”喘著粗氣,轉過頭,用那只僅剩的、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地盯著已經穩穩站定在他身旁的葉絡。眼神中的敵意與警惕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種復雜到極致的、混雜著震驚、疑惑與掙扎的情緒。
葉絡沒有看他,他的目光,如同巡視自己領地的狼王,掃視著整個混亂的戰場。他將背後——這個最致命的空當——毫不設防地,留給了這個幾小時前還一心想殺死自己的敵人。
這是一種無聲的、充滿了風險的豪賭。賭的,是對方在絕境之下,那尚未完全泯滅的理智與求生欲。
“想活命的,”葉絡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響徹全場,而是低沉而清晰地,只對身邊的這幾個人說道,“就跟我一起,先把它們……”
他的下巴,朝著那些正在步步緊逼的“永恆秘約”使徒們,冷酷地一揚。
“……清理干淨!”
“鷹眼”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葉絡那比寒冰還要冷的側臉,又看了一眼遠處那些行為詭異、氣息邪惡的“怪物”,以及那些已經徹底失去自我、瘋狂攻擊一切的昔日同僚。
仇恨固然重要,但活下去,查清楚這一切的真相,為那些真正忠誠卻枉死的兄弟報仇,似乎……更加重要。
他緩緩地、卻異常堅定地,將手中的高斯狙擊槍,調轉了方向。槍口,第一次,對準了除葉絡、莫黎之外的第三方敵人。
他身後的兩名幸存者,在經歷了短暫的掙扎後,也默默地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一場圍繞著生存與毀滅、交織著背叛與合作、裹挾著仇恨與理智的、前所未有的三方大混戰,在這一刻,隨著這個脆弱到一觸即潰的臨時同盟的建立,正式拉開了它血腥而殘酷的序幕!整個“阿卡夏記錄館”,成為了他們共同的、卻又危機四伏的、巨大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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