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絡靈魂本源深處那道代表著“守護”與“探索”的純淨金色光柱,與“管理員”那團能量光影核心處,那縷象征著“秩序”與“智慧”的古老火焰發生完美共鳴的那一剎那,整個純白色的意識審查空間,都隨之徹底地、溫柔地安靜了下來。
那種無處不在的、仿佛能將靈魂每一寸都徹底洞悉的、令人窒息的審視壓力,如同退潮時的大海,迅速而又無聲地,從葉絡的意識體之上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被整個宇宙的智慧所接納和認可的、溫暖而又包容的寧靜感。
“資格…已確認。”
“管理員”那中性而空靈的聲音,再一次地,在葉絡的靈魂深處清晰響起。但這一次,它的聲音中,那股冰冷、客觀、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機械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雖然依舊淡漠,但卻能夠被清晰感知的…認可。
仿佛一位嚴苛到了極致的、守護了萬古歲月的考官,在閱盡了無數份或充滿野心、或充滿怯懦、或充滿愚昧的答卷之後,終于,看到了一份雖然並不完美、充滿了矛盾與掙扎,但其核心本質卻與他所守護的“真理”高度契合的、令他滿意的答案。
“來訪者,”管理員的聲音,似乎在對葉絡的靈魂構成,進行著最後的、總結性的陳述,其話語如同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析著他靈魂的每一個層面,“你的靈魂,確實如同一片充滿了矛盾與混沌的星雲。一片在毀滅與創生邊緣不斷旋轉的奇妙天體。”
“在你的最深處,燃燒著足以焚盡一切的、復仇的黑色火焰,那是對罪惡最純粹的憎恨。但與此同時,也凝結著願意為同伴付出一切的、守護的凜冽堅冰,它冷靜而堅定,是你行動的基石。”
“你對未知的世界,抱有著最純粹、最強烈的求知渴望,如同新生恆星般炙熱。但你的這份渴望,卻又並非源自于對力量的貪婪,而是被一層深沉的、對逝去至親的悲傷所溫柔地包裹著,那悲傷如星雲外層冰冷的塵埃,賦予了你渴望的溫度與方向。”
“火焰,堅冰,渴望,悲傷…這些截然不同,甚至相互沖突的特質,在你的靈魂之中,以一種無比奇特的方式,達到了某種脆弱而又堅韌的平衡。它們相互角力,相互依存,最終鑄就了此刻獨一無二的你。”
“最重要的是…”管理員的聲音微微一頓,那縷在它核心處燃燒的“智慧之火”,似乎因為提到了某個關鍵點,而輕輕地跳動了一下,光芒瞬間明亮了些許。
“在這一切復雜特質的最底層,在你靈魂本源的‘底色’之中,流淌著那股…與曾經那位偉大的‘記錄者’一脈相承的、屬于‘秩序’與‘探索’的、純淨的光。它如同星雲的核心,是引力的源頭,定義了你的一切,也束縛了你所有可能走向的極端。”
“正是這份復雜的靈魂構成,讓你擁有了足以承載、理解、並正視那些同樣被塵封了無數歲月、同樣充滿了矛盾與復雜的…真正‘真相’的資格。”
話音落下的瞬間,葉絡感覺到一股無比柔和、卻又無法抗拒的溫暖力量,如同母親的手掌,輕輕地包裹住了他那漂浮于意識空間中的意識體。
周圍的純白世界,開始如同融化的冰雪般,迅速地、溫柔地消融。
下一秒,葉絡猛地睜開了雙眼。
感官的洪流瞬間涌回。
首先是重力,那熟悉的、將他牢牢束縛于物質世界的沉重感。緊接著是空氣,帶著一絲迷霧群島特有的、清冷而潮濕的氣息,涌入肺部。然後是聲音,自己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以及…身旁那略顯急促的、屬于莫黎的呼吸聲。四肢百骸中,之前與圖鑒組織“霧中幽靈”戰斗而殘留的淡淡疲憊感,如同退潮後沙灘上的水痕,清晰地反饋回大腦。
他活生生地,回來了。
他發現,自己那懸浮于“阿卡夏記錄館”入口大廳半空的身體,已經恢復了知覺,並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緩緩放回了光潔如鏡的地面。
“你…沒事吧?”
一個充滿了關切和一絲後怕的、清冷而熟悉的聲音,幾乎是在他雙腳落地的同時,就在他的身旁響起。
葉絡轉過頭,看到了莫黎那張絕美而又略顯蒼白的臉龐。她的眼眸中,還殘留著一絲剛剛從那種靈魂被審視的異樣體驗中脫離出來的、心有余悸的神色。她站得很近,幾乎觸手可及,手中那柄黑色的“空裂”匕首被她緊緊握著,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顯然,她比葉絡更早地結束了“資格審查”,並一直在這里,如同最忠誠的哨兵,不安地、默默地,守護著他。她不知道葉絡在意識空間里經歷了什麼,只看到他懸浮的時間比自己長了數倍,且身體周圍的能量波動時而狂暴,時而死寂,讓她的一顆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我沒事。”葉絡看著她眼中的擔憂,心中一暖,對她露出了一個讓她安心的、雖然略顯疲憊、但卻充滿了如釋重負的微笑。“只是…看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我很好,莫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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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黎定定地看了他幾秒,似乎在確認他話語的真偽。見他眼神清澈,氣息雖然疲憊但很穩定,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緊握著匕首的手也放松了些許。“你的審查…似乎和我的不太一樣。”她低聲說道,“我只是被問了幾個關于‘目的’和‘底線’的問題,就結束了。”
“或許是因為,我的問題比你的更多吧。”葉拓半開玩笑地說道,伸出手,輕輕地、自然地握住了她那只因為緊張而有些冰涼的手。
就在他們進行這短暫交流的時候,“管理員”那由純粹光影構成的、不斷變換著形態的半透明身形,再一次地,無聲地,如同一個從更高維度投下的影子,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隨我來吧,兩位繼承了‘資格’的來訪者。”
管理員那空靈的聲音,平靜地在他們耳邊響起。
“我將依照古老的協議,為你們開啟通往‘知識之海’的、真正的權限。在那里,你們過往的所有疑問,你們想要探尋的所有秘密,從靈魂遺蛻的起源,到圖鑒組織的真正目的,再到…那場被稱為‘神隕’的古老戰爭,都將找到它們的答案。”
听到這番話,葉絡和莫黎都感到心頭一震。他們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那無法抑制的激動與期待。這一切的苦難與追尋,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但是…”
就在葉絡和莫黎因為即將接觸到最終真相而心潮澎湃的瞬間,“管理員”的聲音,驟然之間,變得無比的嚴肅,甚至帶上了一絲近乎于嚴厲的、充滿了警告意味的威嚴。整個大廳的光線仿佛都暗淡了半分,空氣的溫度也驟然下降。
“在進入之前,請務必謹記一條銘刻于此地最古老的法則”
“知識,即是力量;亦是…劇毒!”
“在這座記錄館之中,所承載的,並不僅僅是那些冰冷客觀的數據和歷史。更有一些被封印的、充滿了惡意與污染的‘禁忌’。那些‘禁忌’的真相本身,就擁有著足以扭曲最堅定心智、污染最純淨靈魂的可怕力量!”管理員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每一個字都敲擊在他們的靈魂之上。
“你們以為,知識是安全的?不,最危險的知識,它本身就是一種活著的、具有侵略性的‘模因病毒’。一旦理解了它,你就被它感染了。一旦看到了它,你的認知框架就會被它永久地撕裂。”
“以你們目前的靈魂強度,尚且無法承載那些來自于更高維度、來自于‘外神’本身的、最本源的惡意。所以,切勿因為一時的好奇,或是不自量力的傲慢,去主動觸踫、或沉溺于那些,我為你們標記為‘危險’與‘禁忌’的知識星域。那些區域,我會用猩紅的光暈進行標記,那是用無數前輩的靈魂鮮血染成的顏色。”
“在我殘存的記錄中,自上個紀元至今,有十七支被確認為頂尖的探索隊嘗試進入此地,他們中有掌握著匪夷所思遺蛻的強者,有智慧堪比星辰的賢者。他們的結局,無一例外,都是被徹底‘抹除’。不是死亡,是抹除。他們的存在,連同關于他們的記憶,都從現實的畫卷上被撕掉了。”
“否則,”管理員那由光影構成的身形,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巨大,其威嚴的氣息籠罩了整個入口大廳,讓兩人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你們將永遠地、徹底地,迷失在這片無邊無際的信息海洋里。你們的靈魂,你們的自我,都將被那些禁忌的知識所同化、撕裂、吞噬,最終,化為這片知識之海中,又一縷充滿了不甘與痛苦的…【亡魂】!”
這番警告,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間澆熄了葉絡心中那股剛剛燃起的激動火焰。他立刻清醒地意識到,這座“阿卡夏記錄館”,不僅僅是一座知識的寶庫,更是一座…充滿了致命陷阱的、危險的迷宮!這里埋葬的,不僅有真相,更有無數求知者的尸骸。
他握著莫黎的手不禁緊了緊,而莫黎也反手握住了他,傳遞著無聲的支持。
他看著眼前那條不知何時已經開啟的、通往記錄館深處的通道,那不再是一片純粹的黑暗,而像是一個緩緩旋轉的、由無數光影與符號構成的深邃漩渦,其中仿佛有億萬個聲音在低語,億萬段歷史在閃回,充滿了極致的誘惑與致命的危險。
他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敬畏。
通往地獄的道路,往往是由善意的求知欲鋪成的。而他,即將踏上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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