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偉力強行扭曲,無限地拉長、放慢。機艙內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如同被戰鼓重錘、擂動不休的心跳聲,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將血液以一種滾燙的姿態泵向四肢百骸。
窗外,那架屬于圖鑒組織的“禿鷲”偵察機,如同一只在天際線上盤旋、耐心等待著獵物斷氣的死神之鳥。它降低了高度,一點一點地、系統性地縮小著它的搜索包圍圈。機腹下方那個巨大而猙獰的、如同深淵魔眼般的探測器,其閃爍的危險紅光,每一次無聲地、緩慢地掃過他們藏身的峽谷,都像是一把無形的、冰冷的刮骨鋼刀,在眾人的神經上狠狠地刮過一下,讓每一個人的精神都繃緊一分,直至極限。
希望正在一點點被剝離,絕望的陰影,正隨著那紅光的逼近,一寸寸地籠罩下來。
然而,不等他們想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對策,也不等那架冷酷的偵察機完成最後的、宣判死刑的坐標鎖定,天與地的異變,以一種遠超所有人預料的、狂暴而毫無征兆的方式,悍然降臨!
遠方的天際線,那片原本還殘存著最後一抹、如同傷口般艷麗的血色晚霞的天空,在短短的、令人窒息的幾十秒鐘之內,被一片濃重到化不開的、如同被打翻的萬年墨池般的深沉黑暗,徹底吞噬殆盡。
緊接著,一道橫貫天地的、由億萬噸黃沙、碎石、以及被連根拔起的枯死植物殘骸構成的、高達千米的巨大“城牆”,以一種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足以讓任何自詡強大的生靈都感到發自靈魂深處渺小的恐怖氣勢,從地平線的盡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他們所在的這片狹窄山谷,瘋狂地席卷而來!
超級沙塵暴!
這片“遺忘沙海”最可怕的、傳說中能夠吞噬古代王朝的毀滅性天災!
它來得比“幽靈七號”那台超級計算機依據衛星雲圖所預估的,還要快上數倍!仿佛是這片古老的土地,故意用一片短暫的平靜麻痹了他們,然後將最狂暴的憤怒,在最關鍵的時刻,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抓穩了!”
那位始終冷靜的駕駛員,終于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用力而變得嘶啞,青筋從他的脖頸和太陽穴上暴起。他已經完全顧不上去規避那架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天災驚得倉皇後退的圖鑒組織偵察機了。此刻,在這毀天滅地的、純粹的自然偉力面前,一切人為的陰謀詭計、一切引以為傲的頂尖科技,都顯得那樣的渺小、脆弱和……可笑。
狂風呼嘯,那已經不是單純的風聲,而是如同億萬只從地獄深處掙脫出來的惡鬼,在集體咆哮、在瘋狂嘶吼!整個世界,在短短的一秒鐘之內,失去了所有的光和聲音,只剩下無盡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足以將任何暴露在外的鋼鐵都撕裂成碎片的、無休無止的狂風。
天與地,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它們原有的界限。整個宇宙,仿佛被塞進了一個塞滿了沙礫和噪音的、正在瘋狂旋轉的巨大滾筒之中。
“幽靈七號”就像是誤入百慕大魔鬼三角、遭遇了末日海嘯的一葉扁舟,被這股狂暴的力量粗暴地卷入了這場末日般的風暴之中。劇烈到快要將人五髒六腑都徹底震碎的顛簸和失重感,讓機艙內的所有人都東倒西歪,若非有那采用特殊記憶縴維制成的、將他們死死捆在座椅上的安全帶的束縛,他們早已像破布娃娃一樣,被狠狠地甩飛出去,撞成一灘肉泥。
刺耳的系統過載警報聲、機體結構在巨大壓力下發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呻吟聲、以及無數大小不一的沙礫和石塊如同暴雨般撞擊在機體外部的、令人心悸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奏響了一曲只屬于毀滅的、充滿了混亂與瘋狂的交響樂章。
“不行!機體外部傳感器全部失靈!能見度為零!風速和湍流強度已經遠遠超出了引擎動力系統的最大代償極限!我們隨時可能被撕碎!必須立刻迫降!”
駕駛員的聲音在劇烈的震動中變得斷斷續續,幾乎無法听清。他拼盡了自己作為王牌飛行員的全部經驗和力氣,死死地握著已經完全不听使喚的操縱桿,試圖在這一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混亂與混沌之中,為所有人尋找哪怕一絲一毫的生機。
憑借著撞入風暴前最後一瞬間對周圍地形的視覺記憶,以及被動聲吶探測器反饋回來的、那模糊到幾乎無法辨認的微弱聲波回波,他操控著那架如同醉漢般搖搖欲墜、幾乎完全失控的飛行器,朝著記憶中山谷中一處相對能夠躲避風頭的、巨大的垂直岩壁,以一種近乎于自殺式攻擊的姿態,猛地撞了過去!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仿佛要將整個沙丘峽谷都震塌的恐怖巨響!
“幽靈七號”那沉重的機身,重重地撞在了那面如同刀削斧劈般堅硬的古老岩壁之上,整個機體結構都劇烈地一震,仿佛要散架一般。雖然那由特殊記憶金屬打造的、擁有極強韌性的機體結構,最終還是奇跡般地扛住了這次毀滅性的沖擊,沒有當場解體,但機身外部布設的、那些精密到納米級別的光學迷彩和高科技隱形涂層系統,卻在這劇烈的撞擊和摩擦中,出現了致命性的、不可逆轉的物理故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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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見一陣“滋滋啦啦”的、如同電路短路般的電火花爆響,飛行器那原本與沙丘陰影完美融為一體的啞光黑色機身,在一陣劇烈的光影扭曲和閃爍之後,徹底失效,暴露出了它那在昏暗風沙中依舊反射著冰冷光澤的、充滿了科技感的金屬色澤。
他們剛剛勉強穩定住幾乎要散架的機身,還來不及檢查具體的損傷情況,葉絡手中那枚始終被他緊緊攥著的“指南針星璇”,便再次發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急促、更加尖銳的、代表著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脅的猩紅色警報!
“有人過來了!”他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個字,只是憑著本能,低喝一聲示警。
透過舷窗那片已經被狂暴的風沙刮得布滿劃痕、變得模糊不清的強化玻璃,只見在外面那片昏天黑地、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沙暴之中,幾個被風沙包裹的、模糊不清的人影,正頂著那足以將人吹飛的狂風,深一腳、淺一腳地、以一種極為艱難的姿態,朝著他們這邊,執著地靠近!
是圖鑒組織的地面小隊!
他們顯然也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毫無道理的超級沙塵暴徹底打亂了原有的行動部署。原本,他們應該是在安全區域,等待著空中“禿鷲”偵察機的情報指引和坐標定位,然後再對目標進行精準的、外科手術式的打擊。
現在,他們也被這該死的天災,粗暴地卷入了風暴的中心。
而剛剛迫降失敗、隱形系統又因為撞擊而出現致命故障的“幽靈七號”,在這片毫無遮蔽物的陡峭岩壁之下,竟陰差陽錯地,成了他們在這片死亡風暴之中,唯一能用肉眼看到的、可以尋求庇護的、如同燈塔般的“避難所”!
這該死的、充滿了諷刺意味的巧合,讓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雙方的距離在迅速拉近。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當那支裝備精良、顯然是圖鑒組織精銳的巡邏隊,終于靠近到十幾米的距離時,他們也終于在漫天風沙的間隙中,看清了這架迫降在岩壁下的、造型奇異的黑色飛行器。
為首的一名隊員,全身上下都包裹在特制的、防沙抗壓的戰斗服中,他顯然是這支小隊的指揮官。在看到飛行器機身上那個他從未見過的、但絕對不屬于圖鑒組織內部任何一個部門的特殊徽記時,他那隱藏在護目鏡之後的眼中,瞬間閃過了一絲冰冷而狠厲的殺意。
沒有任何的警告。
沒有任何的交流。
更沒有任何的試探。
在這片無法無天的、只遵循最原始叢林法則的絕地之中,任何非我族類,皆是死敵!
“敵襲!”
他發出了一聲被狂風扭曲得變了調的怒吼,幾乎是在看清徽記的瞬間,便第一時間舉起了手中那把造型猙獰、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高斯步槍,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咻——!”
一道閃爍著幽藍色電光的、被高度壓縮的能量束,如同毒蛇的獠牙般,瞬間撕裂了昏黃而狂暴的沙幕,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惡狠狠地射向了“幽靈七號”那剛剛經受過重創的艙門!
瞬間交火!
“還擊!”
駕駛員和“雲雀”的反應同樣快到了極致,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精英特工,幾乎是在對方抬起槍口的瞬間,就早已抄起了各自存放在駕駛座旁邊的制式脈沖武器。依托著那扇雖然布滿裂紋但依舊堅固無比的合金艙門作為掩體,向著風暴中那幾個若隱若現的人影,猛烈地開火還擊。
一時間,實體子彈撕裂空氣的呼嘯聲、能量武器開火時特有的沉悶轟鳴聲,與那如同神明咆哮般的沙塵暴怒吼聲,徹底混雜在了一起。在這片已經被天災籠罩的、與世隔絕的絕地之中,上演了一場完全在計劃之外的、充滿了混亂與血腥的遭遇戰。
在這極端惡劣的、能見度不足五米的環境之下,雙方原本引以為傲的科技優勢和大部分需要精確鎖定的遠程超凡能力,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和干擾。
戰斗,在一瞬間,回歸到了最原始、最野蠻、也最血腥的近距離搏殺!
“我們上!”
葉絡和莫黎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們都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在這種狹窄而密閉的環境下,繼續待在機艙里,只能成為對方集火的活靶子。他們幾乎是同時轉頭,對視了一眼,瞬間便從對方的眼神中,讀懂了彼此的想法,達成了天衣無縫的默“默契“。
下一秒,兩人如同一左一右、兩道蓄勢已久的離弦之箭,從那扇被能量束轟得半開的艙門中,猛地沖了出去!
甫一出艙,葉絡便立刻發動了“白色面具”的遺蛻能力。他的整個身影,在一瞬間變得模糊、扭曲,最終化為一種近乎于透明的、如同被風吹散的煙塵般的狀態,完美地、毫無痕跡地融入了這片由狂風與黃沙構成的、混亂不堪的動態世界之中。
他沒有選擇像個莽夫一樣,去正面硬撼敵人那密集的火力網,而是借著這天然的、完美的沙暴掩護,如同一個真正誕生于陰影與風暴之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所有敵人的視野里,向著他們的側翼,以一種極高的速度,高速包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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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邊,從正面沖出去的莫黎,則展現出了與葉絡那致命的潛行截然不同的、一種充滿了壓迫感的、霸道無比的戰斗風格!
面對著迎面攢射而來的、足以將一輛主戰坦克都打成篩子的數道能量光束和高速旋轉的實體子彈,她竟然不閃不避,只是猛地將自己那雙白皙修長的雙手,在身前向前一推,然後驟然張開!
“暗影冰封——扭曲之盾!”
她身前的空間,猛地一陣如同水波般的扭曲、折疊!一個由深邃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暗影和散發著森森白氣的極寒冰晶共同構成的、一個完全不規則的、仿佛隨時都在流動和變化的混沌護盾,瞬間在她的面前憑空形成!
那些足以洞穿鋼板的子彈和毀滅性的能量束,在射入這片被她強行扭曲的空間力場的瞬間,便發生了匪夷所思的變化。有的,仿佛射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被那深邃的暗影直接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能量漣漪都沒有留下;有的,則被那不斷折疊的空間詭異地偏折了攻擊角度,以一個更加刁鑽的角度,反射向了它們自己的主人;還有的,則像是陷入了最粘稠的泥沼,飛行的速度越來越慢,最終被護盾中急速蔓延出的刺骨寒氣,徹底凍結成了一顆顆毫無威脅的冰坨,無力地、叮叮當當地墜落在被風沙覆蓋的地面上。
一人潛行刺殺,如同鬼魅索命。
一人正面強頂,宛如不動明王!
這完美的、幾乎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一攻一守的配合,讓那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圖鑒組織精銳小隊,在短短的數秒之內,瞬間就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發自內心的恐慌之中!
狂風,在耳邊憤怒地咆哮。
黃沙,如同幕布般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槍聲、爆炸聲、以及時不時響起的、短促而淒厲的慘叫聲,在這場末日般的風暴中,交織成一曲亡命的、血腥的樂章。
一場發生在天災之下的、充滿了未知與變數的死斗,就此,徹底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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