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化塵

第436章 孤獨的守望者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毒不毒誰知道呢 本章︰第436章 孤獨的守望者

    當葉絡那微微顫抖的手指,終于從那片依舊投射著母親筆記完整備份的、散發著冰冷微光的虛擬光幕上緩緩滑落時,他整個人的意識,仿佛還沉浸在那片由遠古神明的悲壯秘辛與現代最前沿的嚴謹科學,激烈踫撞、交織而成的、宏大到令人心生敬畏的真相海洋之中,久久無法自拔。

    他的大腦依舊因承載了過量的、超越了凡人理解範疇的信息,而傳來一陣陣如同針刺般的、尖銳的隱痛。他的身體,也因為精神力的過度消耗,而感到一陣陣仿佛被抽空了骨髓的、深切的虛弱。莫黎那只一直貼在他額頭上的、帶著冰霜寒氣的手,此刻傳遞來的,不僅僅是物理層面的清涼,更像是一根維系著他與現實世界的、脆弱的錨。

    但此刻,充斥在他內心最深處的,卻不再是之前那種因為窺探到禁忌知識而帶來的、純粹的恐懼與深入骨髓的戰栗。那些情緒,如同退潮後的海水,雖然留下了濕冷的痕跡,但卻已經不再是主宰。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復雜、也更加厚重到,幾乎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的全新情感。

    那是一種,對他的母親,甦韻,這位他既熟悉無比、又陌生到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的至親,一次發自靈魂最深處的、徹底的、顛覆性的……認知升華。

    在此之前,葉絡對母親的認知,是分裂而又立體的。

    她是他童年記憶中,那個會在寒冷的冬夜里,悄悄走進他的房間,為他掖好被角,動作輕柔得如同月光;那個會在他生日時,笨拙地滿臉都沾著面粉,卻無比驕傲地從烤箱里捧出一個造型奇特、甚至有些歪斜,但味道卻好吃到讓他能銘記一生的蛋糕的、無比慈愛的母親。

    她同時也是,在父親意外離世之後,一夜之間收起了所有溫柔,將自己包裹在堅硬外殼之下的、同事和學生口中那個才華橫溢、智慧超群,憑借一己之力,幾乎是以燃燒生命的方式,強行推動了數個前沿科技領域發展的、令人尊敬、卻又讓人感到疏離的、偉大的科學家。

    這兩個截然不同、甚至有些矛盾的形象,曾經長久地、共同構成了葉絡心中那個溫暖而又堅實的港灣。它們是他踏上這條血腥復仇之路最初的、也是最純粹的動力源泉——一半為了守護那份溫暖的記憶,一半為了𥕜衛那位科學家的尊嚴。

    但現在,當他將母親留下的那本,用科學語言寫就的“啟示錄”,與他剛剛從世界本源之處,親眼窺探到的、那血淋淋的“真相”,兩相印證之後……

    一個全新的、更加巍峨、更加清晰、也更加……孤獨到令人心碎的母親形象,在他的內心深處,緩緩地、不可抗拒地浮現了出來。

    這個形象,瞬間超越了“慈母”的溫情,也碾碎了“科學家”的榮光。

    她,是一個文明的守望者。

    她,是一個行走于人間的、孤獨的先知。

    葉絡的思緒,不由自主地掙脫了時間的束縛,飄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他還沒有獲得任何超凡力量的、懵懂而又叛逆的少年時代。他開始嘗試著,用自己此刻全新的視角,去想象、去感受、去真正地理解,他的母親,當年所身處的、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令人絕望的環境。

    他想象著,在那個他自己,和其他所有被卷入超凡世界的普通人、乃至是大多數所謂的“超凡者”們,都還僅僅是將目光短淺地著眼于“靈魂遺蛻”本身那神奇的力量,為了爭奪一件強大的、能夠讓自己高人一等的遺蛻而打得頭破血流、不擇手段的、混亂而又蒙昧的時代里。

    他的母親,甦韻,她卻已經悄然地、獨自一人地,洞穿了這層由超凡力量所編織的、炫目而又迷人的表象,用她那超越了整個時代、不被任何同僚所理解、甚至被視為異端邪說的恐怖智慧,直接看到了這表象背後,所隱藏的、那關乎著整個世界、所有生命生死存亡的、血淋淋的龐大真相。

    當所有人都在為自己幸運地得到了一塊“規則碎片”,並將其當作戰利品和力量源泉而沾沾自喜時,她看到的,卻是那個在宇宙尺度上,被猛烈撞碎的、名為“世界”的、曾經完美無瑕的、精美的傳世瓷器,以及那無數正在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崩解、逸散的、無法挽回的碎片。

    當所有人都在驚嘆于靈魂遺蛻所展現出的、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將其視為神跡或是詛咒時,她听到的,卻是這個世界,在“外神”那永不停歇的、如同癌細胞般無情侵蝕之下,所發出的、那穿越了億萬年時光的、微弱到幾乎無法被察覺、卻又從未停止過的……悲傷哀鳴。

    她,該是何等的……孤獨?

    葉絡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冰冷的手狠狠地揪住,傳來一陣陣無法呼吸的、酸澀的刺痛。這種痛苦,甚至比他自己曾經遭受過的任何傷痛,都要來得更加深刻。

    他可以清晰地想象,母親的這些驚世駭俗的研究,這些足以徹底顛覆整個世界現有認知體系的、任何一個字流傳出去都會引發滔天巨浪的恐怖發現,她又能向誰去訴說?

    向那些只關心著項目經費、學術地位和下一篇論文能不能發表在頂級期刊上的同事們嗎?他們只會把她當成一個因為壓力過大而精神失常的瘋子,用憐憫而又疏遠的眼神看著她。

    還是向那些連超凡力量的存在都一無所知、依舊在為柴米油鹽和生活瑣事而奔波的普通人?那更是對牛彈琴,只會給她自己帶來無盡的嘲笑與不解。

    不,她不能。她一個字都不能說。

    她只能像一個行走在無盡黑暗荒原上的、孤獨的行者,獨自一人,背負著這個沉重到足以壓垮任何神明的、關于世界終焉的秘密,默默地、堅定地、一步一個血印地,走在那條無人能夠理解、無人能夠同行的、充滿了荊棘與冰冷迷霧的求索之路上。

    直到這一刻,葉絡才終于、也徹底地明白了,他母親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龐雜的研究,其真正的、最終的目的。

    她研究靈魂遺蛻,她繪制古老星圖,她建立那些復雜到令人望而生畏的數學模型……其根本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去追求什麼虛無縹緲的個人力量,更不是為了滿足什麼廉價的、屬于科學家的好奇心。

    她,是在用她自己獨有的、也是她唯一擅長的、嚴謹的科學方式,在給這個已經“病入膏肓”的、脆弱不堪的世界,做一次最全面、最徹底、也最痛苦的……全身檢查!

    她是在試圖,用最嚴謹的邏輯和最精確的數據,去找到這個世界的“病因”——那些來自于維度之外的、如同宇宙瘟疫般的、“外神”的無情侵蝕!

    她是在試圖,去分析這個世界的“病理”——那些因為古神們的集體隕落和自我犧牲,而導致的、世界底層“規則”的全面破碎與不可逆轉的持續性衰退!

    並最終,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在她被圖鑒組織那群竊賊和凶手奪走生命的前一秒,都還在拼盡全力地,想要為這個病入膏肓的世界,開出一劑,能夠拯救它的……

    “藥方”!

    一種,真正能夠守護這個世界的、行之有效的、可以被傳承下去的……方法!

    “指南針”……

    葉絡的意識從沉痛的追憶中抽離,他緩緩低頭,看向自己胸前,那個早已與他血肉相連、化為了絢爛“七彩星璇”的、母親留給他最初,也是最重要的遺物。

    這一刻,他對“指南針”這件遺蛻的真正意義,也有了全新的、直達本質的領悟。

    它,或許根本就不僅僅是一件,用來探測其他靈魂遺蛻位置的、簡單的、功能性的工具。

    從它誕生之初,在其被母親那股“守護孩子、指引未來”的偉大執念,與某位執掌著“探索”與“命運”權柄的古神所遺留的“規則碎片”相結合的那一刻起。它被母親所賦予的、真正的、最深層的使命,或許,就是為了去尋找、去定位、去共鳴那些如同繁星般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由其他隕落古神的身軀與神魂所化作的、依舊在默默地、艱難地維持著這個世界脆弱平衡的……

    “規則節點”!

    那些,如同這座“冰封神殿”一般,沉寂在歷史長河之中、被世人所遺忘的、真正的……

    “古神遺跡”!

    母親,是想讓他,拿著這枚由她的愛與智慧共同鑄就的“指南針”,去找到那些世界正在崩壞的“病灶”所在,去理解它們存在的意義,去分析它們衰退的原因,並最終,找到能夠加固它們、延緩它們崩塌的……方法。

    想通了這一切,葉絡的內心深處,那股原本如同地獄業火般、熊熊燃燒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為母復仇的個人火焰,在此刻,悄然地,發生了質的轉化。

    它依然熾熱,甚至因為這份全新的認知,而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熾熱、更加堅定。

    但它,卻不再僅僅是源自于狹隘的、個人的仇恨與無法釋懷的悲痛。

    它升華了。

    那灼熱的、指向圖鑒組織的毀滅之炎,被提純、被鍛造,升華為了一種,要繼承母親遺志、要去完成她未竟事業的、更加宏大、更加沉重、也更加……神聖的責任感。

    “母親……”

    葉絡在心中,輕聲地、無比鄭重地、用盡了自己全部的靈魂力量,呢喃著這個他已經很久沒有宣之于口的稱謂。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守護你想要守護的這個世界,讓它不再悲鳴,讓它的法則重歸安寧……這,才是對你最好的告慰,才是對你那份孤獨的、偉大的守護,最崇高的致敬。”

    “這,才是我,作為你的兒子,此生唯一的、真正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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