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在沉淪。
這並非文學作品中為了渲染氣氛而使用的夸張修辭,而是正在葉絡眼前一分一秒、毫不留情地上演著的冰冷而殘酷的現實。
整個“冰封神殿”的劇烈震動,早已超越了任何物理層面可以解釋的範疇,上升到了一種更加本源、令人無盡恐懼的規則紊亂!
厚重的大地發出不堪重負的悠長悲鳴,仿佛一頭被活生生撕開胸膛的垂死巨獸,在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對這個世界的最後哀嚎。堅韌的空間發出被強行撕裂的痛苦呻吟,那一道道不斷擴大的虛空裂隙,就像是這個世界堅固“皮膚”上被硬生生劃開的、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
而從那些猙獰蠕動的黑色傷口中瘋狂涌出的,粘稠得如同最劣質工業石油一般的純粹黑色災厄之力,便是從這個世界肌體深處流淌出的、象征著極致腐敗與死亡的膿血。
艾薩克,那個曾經高傲的、將“潔淨”與“秩序”奉為畢生信條的圖鑒組織“冰柩使者”,此刻已徹徹底底淪為了這股毀滅之力最忠誠、也是最狂熱的信徒。
他張開雙臂,仰頭閉眼,無比陶醉地沐浴在那足以讓任何正常生靈在瞬間靈魂腐化、肉身崩潰的毀滅洪流之中。他的臉上掛著如痴如醉的、仿佛見證神跡降臨般的聖潔而癲狂的狂笑。
在他眼中,眼前這世界崩塌、萬物凋零的末日景象,並非一場令人絕望的災難,而是一場至高無上、前所未有的偉大藝術!一場以整個世界徹底滅亡為最終主題,無比盛大、只為他一人上演的滅世演出!
那些冰冷、充滿了不祥與混亂氣息的黑色能量,溫柔親昵地纏繞著他的身體。它們非但沒有侵蝕他的生命,反而像最上等的神聖補品,瘋狂地灌注進他的四肢百骸,修復著他之前因強行發出至強一擊而受損的身體與靈魂。
他的氣息,在這股源源不斷的災厄之力灌注下節節攀升!那身本已破損不堪的白色風衣無風自動,獵獵作響!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恐怖、深邃、不可揣測的黑暗威壓!
葉絡的心,也隨著神殿的每一次震動,隨著那黑色洪流的每一次擴張,一點點沉入了沒有任何光線與溫度的冰冷絕望深淵。
他親眼看到了,鐫刻在古老壁畫之上、由遠古神靈用最後生命留下的、那充滿了悲愴與警示的末日預言,正在一步步、一絲不差地變為無可辯駁的現實。
那股如同實質般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化作一雙無形的冰冷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那股極致的毀滅與絕望,如同極北之地刺骨的寒風,瘋狂吹刮著他早已疲憊不堪的意志,試圖將他心中最後一絲名為“抗爭”的火焰徹底撲滅。
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覺得這一切似乎早已注定,無法挽回。或許自己從一開始的掙扎,母親甦韻窮盡一生的守護,所有人的犧牲與努力……在這真正的、來自世界之外的、無可阻擋的“天災”面前,都只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可笑徒勞。
然而,就在這個最黑暗、最絕望,葉絡的意志即將被這片無盡黑暗所徹底吞噬的剎那——
一股異乎尋常的熾熱、仿佛要將他靈魂都點燃的恐怖波動,猛地從他懷中毫無征兆地爆發了出來!
這股熾熱的波動並非來自于那枚持續發出高頻警示的黃銅“指南針”。“指南針”的警示更像一種冰冷理性的危機預警,而此刻這股新出現的波動,卻充滿了誕生、創造與審判的絕對意志!
它源自于另一件更加神秘、古老也更加難以被理解的終極遺蛻——那枚在狼嗥谷最深處祭壇上得到的,由無數閃爍著七彩光芒的神秘符號構成,本身還在以玄奧規律不斷自我變化重組的奇異立方體。
“阿卡納之匙”!
自從得到這件來歷不明的神秘遺蛻以來,“阿卡納之匙”一直表現得極為“安靜”,甚至可以說是“沉默”。它不像“指南針”那樣擁有明確的探測功能,也不像空間遺蛻“長日將盡”那樣能在戰斗中提供直接的戰術輔助。它更像一個沉默高傲、拒絕與世界溝通的終極謎題,除了偶爾在接觸到蘊含特殊規則之力的物品時會產生微弱共鳴外,便再無任何動靜。
但是現在,在這個世界即將崩塌、秩序即將瓦解、混亂即將吞噬一切的最危急關頭!
它……“甦醒”了!
一股遠超以往任何一次、劇烈到足以讓他靈魂戰栗的恐怖震動,從“阿卡納之匙”的本體轟然傳來!震動如此強烈,甚至讓葉絡本因重傷而麻木的身體都為之猛然一顫!
緊接著,一團柔和卻又無比璀璨,宛如從宇宙奇點中直接撈取出的絢爛七彩星雲,穿透了葉絡厚重的衣物,從他胸口猛然綻放而出!
這七彩光芒並不刺眼,甚至無比柔和,但它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宇宙創生之初的最本源的絕對威嚴與神聖!它一出現,就立刻在葉絡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看似單薄卻堅不可摧的微型神聖力場,由無數流光溢彩、仿佛擁有生命的神秘符號構成。
那些從四面八方侵蝕而來的、充滿了毀滅與墮落氣息的粘稠黑色災厄之力,在觸踫到這層七彩力場的瞬間,就如同驕陽下的冰雪,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滋滋”聲,然後被迅速徹底地消融淨化!
葉絡因目睹末日而冰冷沉寂的心神,在這片充滿創生氣息的柔和光芒籠罩下,也如干涸萬年的土地被注入了溫暖的神聖清泉,瞬間恢復了絕對的清明!
與此同時,一股龐雜清晰卻又充滿了極致矛盾情緒的宏大信息流,以前所未有的強度,從“阿卡納之匙”的本體中強行灌入他剛剛恢復清明的腦海!
這股洪流般的意志信息清晰地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對立的強烈“情緒”。
一種是極度的、源自最深層本能的渴望!
“阿卡納之匙”高頻震動的一半頻率,其最終指向赫然便是懸浮在祭壇上空、守護光芒已岌岌可危的“極寒凝晶”!它仿佛一個在無盡虛空中饑餓了億萬年的瀕死旅人,終于在生命盡頭看到了唯一的甘泉與食糧!
它瘋狂地渴望著“極寒凝晶”中那龐大到足以支撐一個世界運轉的、純粹到不含一絲雜質的、穩定到亙古不變的絕對秩序之力!
那渴望是如此強烈、赤裸、不加掩飾!以至于葉絡都能在腦海中清晰“看”到一幅由“阿卡納之匙”意志投射出的恐怖畫面︰無數由七彩法則符文構成的鎖鏈觸手從其本體瘋狂伸出,想要將那顆巨大的“極寒凝晶”整個地包裹、吞噬、解析、吸收!
若非葉絡在感受到這股恐怖掠奪意志的瞬間,就下意識地用全部精神力量去強行壓制,他毫不懷疑這枚甦醒的“阿卡納之匙”會立刻自行飛出,去實施這場不計任何後果的瘋狂掠奪!
但與這種侵略性的渴望同時存在的,是另一種更加激烈、決絕,充滿了絕對不容置疑的肅殺情緒!
那是極端的警惕與絕對的排斥!
“阿卡納之匙”另一半充滿憤怒與殺意的震動頻率,以及它本體綻放出的璀璨七彩光芒,其最主要的矛頭,精準地指向那些從虛空裂隙中瘋狂涌出的、充滿了混亂與終結意味的黑色“災厄之源”!
如果說“阿卡納之匙”對“極寒凝晶”是極致的“渴望”,那麼它對這股來自世界之外的純粹混亂之力,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它傳遞給葉絡的另一半信息流中,充滿了諸如“危險”、“錯誤”、“扭曲”、“異端”、“必須修正”、“必須清除”、“絕對抹殺”之類決絕冰冷的詞匯!它釋放出的七彩光芒,其主要功能似乎也並非守護葉絡,而是為了對抗、淨化與抹除這種從根源上就與它完全對立的混亂毀滅本源!
葉絡甚至產生了一種奇妙而真實的錯覺︰他懷中的“阿卡納之匙”仿佛活了過來,變成了一個充滿憤怒與威嚴的神聖衛士!它正試圖用意念調動自己那與整個世界災厄相比微不足道的光芒,主動去封堵那些向外噴涌黑色毀滅能量的空間裂縫!盡管以它目前的力量來看,這種行為無異于螳臂當車,但這並不能阻止它那份源自核心本能的、堅定不移的絕對敵意!
渴望與排斥。
吸收與封堵。
創造與毀滅。
秩序與混亂。
這兩種截然相反、本不該同時存在的終極意志,在這枚小小的“阿卡納之匙”中,形成了一種奇妙又充滿極致張力的對立統一。它就像衡量整個宇宙法則的最古老天平的支點,瘋狂渴望著將代表“秩序”的“極寒凝晶”作為砝碼放到一端,同時又在拼盡全力、不惜代價地想將代表“混亂”的“災厄之源”砝碼從另一端徹底清除!
在這一刻,葉絡對他身上這件最神秘遺蛻的核心特性,終于有了一絲雖模糊卻無比深刻的感悟。
這件神秘遺蛻所代表的,或許並非單純可以被利用的“力量”,也並非某種具體“功能”。
它所追求、所維護、所存在的根本意義,可能是一種更加本質、更加形而上、凌駕于所有超凡力量之上的終極之物。
那或許是……“規則”本身。
是這個宇宙賴以存在的最底層“平衡”!
它之所以瘋狂渴望“極寒凝晶”的秩序之力,或許不僅因為它需要能量補充,更是因為這個世界的“秩序”已經因封印削弱、災厄釋放而岌岌可危!那架維持著世界存在的無形天平,已經嚴重向著“混亂”與“毀滅”的那一端傾斜了!
它需要“秩序”的能量!它必須得到“秩序”的能量!用這股能量來補充自己、強化自己,用以對抗那即將吞噬一切、不斷侵蝕著整個世界的“混亂”!
這番突如其來的明悟,如同一道劃破混沌的創世閃電,狠狠劈開了葉絡腦海中因絕望而混沌的迷霧!
他終于明白,他懷中這枚奇異神秘的遺蛻,其重要性與神秘性遠超他之前的所有想象。它不僅僅是一件功能未知的強大遠古道具,更像是一個承載著世界本源法則的神聖信物!一個代表著宇宙“平衡”意志的最終裁決者!
而它此刻爆發出的璀璨光芒與宏大意志,不僅僅是它面對世界崩塌時一種源自本能的自我保護反應。
更像是在向它的現任持有者——葉絡,發出最清晰、最響亮,也是最沉重的……
警示!
與……
呼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