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絡的識海深處,一場無聲的、卻遠比任何物質世界的戰爭都要更加宏大與殘酷的史詩,正在上演。
這里的戰場之上,沒有刀光劍影的交錯,沒有震耳欲聾、撕裂蒼穹的轟鳴,更沒有血肉橫飛、尸橫遍野的殘酷場面。這里的戰爭,是意志與意志最純粹的踫撞,是概念與概念最根本的交鋒,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代表著宇宙兩極的本源力量,進行的最直接、最原始的對抗。
其凶險程度,遠非任何凡俗的超凡者所能想象。因為在這里,每一次交鋒的勝負,都將化作一道永不磨滅的烙印,直接鐫刻在靈魂的本源之上。
勝者,將君臨這具強大無比的軀殼,主宰其靈魂,成為唯一的意志。
而敗者,則意味著意識的徹底崩解與湮滅,是在所有維度上都被徹底抹除的、真正意義上的、永恆的死亡。
那由海德拉狂暴意志所具現化的、連接天地的猩紅風暴,在經歷了短暫的、因“守護之光”降臨而產生的驚愕停滯之後,便以一種更加狂暴、更加猛烈、更加不計後果的姿態,卷起了這整個識海世界的全部力量,發起了它作為太古掠食者的、不容挑釁的致命反擊。
無數由純粹的“毀滅”、“殺戮”、“混亂”、“暴虐”、“絕望”等負面概念凝聚而成的、粘稠如血漿的暗紅色雷霆,在風暴的最深處瘋狂地滋生、匯聚、咆哮。它們扭曲著、交纏著,每一次的閃爍,都讓這片地獄般的空間劇烈地震顫,仿佛連時空本身都無法承受這股純粹的毀滅之威。
緊接著,這些血色雷霆從風暴之中爆射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道如同太古凶獸探出的、遮天蔽日的猙獰利爪。那利爪之上,覆蓋著代表“混亂”的扭曲符文,燃燒著象征“痛苦”的黑色火焰,帶著足以將蒼穹都輕易撕裂的毀天滅地之勢,惡狠狠地、從四面八方,朝著那團靜靜懸浮于半空之中的、如此渺小而柔和的乳白色光團,狠狠地抓去!
這是純粹的、野蠻的、不講任何道理的、源自太古洪荒異獸的絕對意志——這便是海德拉的生存法則。
它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征服、為了毀滅、為了吞噬。在它的世界里,不存在談判,不存在共存,更不存在憐憫。一切皆為食物,萬物皆為階梯。面對任何膽敢挑釁其至高無上威嚴的存在,無論對方是誰,它都會用最直接、最蠻橫、最不留任何余地的方式,將其徹底地、完全地、從概念層面……抹殺掉!
然而,面對這如同末日天災降臨般恐怖的、足以讓任何意志堅定的超凡者靈魂都在一瞬間被撕裂、崩潰的飽和式攻擊,那團由甦韻的“守護糖果”所化的乳白色光團,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回避、退縮,甚至是恐懼的情緒。
它依舊是那樣的柔和,那樣的安靜,散發出的光芒溫暖而不刺眼,純淨而不冰冷。它仿佛超然于這場戰爭之外,外界那毀天滅地的猩紅風暴,似乎與它毫無任何關系。
它就像是一位慈愛的、擁有著無盡智慧與耐心的母親,在面對自己那個正在無理取鬧、撒潑打滾、甚至用最惡毒言語攻擊自己的、迷失了心智的孩子時,她的眼中,沒有對等的憤怒,沒有失望的冷漠,只有無限的、深沉的、足以包容整個宇宙的……溫柔與憐愛。
當第一道蘊含著極致毀滅之力的、足以將一座山峰都夷為平地的血色利爪,即將觸踫到它的瞬間,那團白光,只是微微地、幾乎不易察覺地,亮了一下。
“嗡……”
一圈肉眼可見的、仿佛是由世界上最純粹的愛與最堅定的守護之力凝聚而成的乳白色光暈,從它的核心之處,如同投入絕對平靜的宇宙中心湖面的第一顆石子所蕩起的、始源的漣漪,輕柔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向外擴散開來。
那道充滿了毀滅與暴虐氣息的血色利爪,在接觸到這圈看似薄如蟬翼、脆弱不堪的光暈的剎那,並沒有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光與暗對撞的能量沖突。
它就像是一塊被地心之火燒到通紅、足以熔化萬物的烙鐵,被投入了無盡的、蘊含著生命本源的、永恆的深海之中。
只听得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滋滋”聲響,那足以撕裂靈魂、崩碎意志的狂暴毀滅能量,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完全違背了能量守恆定律的方式,被迅速地消融、撫平、淨化。那猙獰的利爪形態瞬間瓦解,其上燃燒的黑色火焰悄然熄滅,扭曲的符文也化作泡影。
最終,那股恐怖的力量,就這麼憑空地、詭異地,化作了一縷無害的、淡淡的青煙,徹底消散在了這片識海世界之中,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未能留下。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十道,第一百道……
那鋪天蓋地、如同血色隕石雨般、仿佛永無止境的血色雷霆與猙獰利爪,如同撲向永恆燃燒的太陽的、無窮無盡的瘋狂飛蛾,前僕後繼地、悍不畏死地沖向那團看似渺小而脆弱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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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帶來的威勢,一次比一次強大,一次比一次狂暴。
但結果,卻無一例外。
它們都在那柔和而堅定的、看似薄如蟬翼、一觸即碎的乳白色光暈面前,被徹底地、干淨地、溫柔地淨化與消融,連撼動其分毫,讓其產生一絲漣漪都做不到。
那團白光,就仿佛是一塊無法被摧毀、無法被污染、也無法被撼動的、象征著宇宙中“永恆守護”這一至高概念的亙古礁石。任憑那由“憤怒”、“毀滅”與“混亂”所組成的猩紅色狂濤,如何瘋狂地、不知疲倦地、用盡全力地拍打與沖擊,它都自巍然不動,堅定地、溫柔地,守護著自己身後那片小小的、承載著“葉絡”最後的、即將熄滅的本我意識之光的“港灣”。
海德拉的意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名為“棘手”和“無力”的情緒。
這種陌生的、令它感到屈辱的感覺,讓它更加的憤怒,更加的狂躁。它無法理解,也拒絕理解,為什麼自己這足以碾碎星辰、吞噬一切的本源力量,會對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連一絲攻擊性都沒有的東西,完全無效!
這已經不是力量層面的較量了,而是……法則層面的克制!
這團白光,根本不與它進行任何能量層面上的直接對抗。它不具備任何攻擊性,因為“攻擊”本身,就與它的“守護”本源相悖。
它的存在,其本身,就是一種最強大的、無法被逾越的防御。
它只是在守護,在淨化,在包容。它不反擊,只是用自身的存在,去消弭、去撫平、去化解一切指向它的惡意、狂暴與毀滅意志。
這種一拳用盡全力打在柔軟的、無限深邃的棉花之上,所有力量都被悄無聲息化解于無形的感覺,讓海德拉的意志發出了更加憤怒、更加不甘的無聲咆哮。
它不再進行這種徒勞無功的、如同孩童般幼稚的試探性攻擊。
它將整個龐大無比的、連接著血色天穹與焦黑大地的猩紅風暴漩渦,都朝著那團白光,以一種泰山壓頂、星河倒卷的恐怖姿態,狠狠地碾壓了下去!
它要用自己意志的絕對“體量”和本源的絕對“質量”,用這整個識海世界所能承載的全部力量,將這個讓它感到無比厭惡與惡心的“異物”,徹底地、從空間與概念上,碾碎成最基本的、無法再重組的粒子!
一時間,整個識海世界都劇烈地動蕩起來,仿佛即將要在這場終極對撞中徹底崩潰。猩紅色的風暴與乳白色的光暈,展開了最直接、最根本、也是最殘酷的意志對抗。
乳白色的光暈,在這整個世界的擠壓與排斥之下,終于不再像之前那般雲淡風輕。它開始向內劇烈地收縮,光芒也變得有些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無邊無際的、粘稠的猩紅所徹底吞沒。
它終究只是甦韻留下的一道飽含著至高母愛的執念,其能量的總量是有限的,是用一點就少一點的。
而海德拉的意志,卻能從葉絡這具已經與冰封神殿那龐大的能量源產生深度共鳴的強大身體中,源源不斷地汲取著那股古老而狂暴的冰雪能量,來補充自身的消耗,永不知疲倦。
此消彼長之下,這場靈魂角力的天平,似乎正在以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向著代表毀滅與狂暴的猩紅一方,緩緩地、沉重地傾斜。
然而,就在那猩紅風暴即將取得壓倒性的、決定性的優勢,即將要將那團頑強的白光徹底淹沒、吞噬的瞬間,那團看似已經到了極限、即將要崩碎消散的白光,卻做出了一個完全出乎海德拉意志意料的、全新的動作。
它不再是被動地、固執地、將所有力量都用于進行大範圍的全面防御。
只見一縷縷柔和的、卻又無比堅韌的、如同最堅韌的、由月光織就的蛛絲般的白色光線,從它的本體之中,被精準地分離了出來。
這些光線無比靈巧,它們沒有去硬撼猩紅風暴最猛烈、最狂暴的正面,而是如同擁有著自己生命的、逆流而上的光之游魚,悄無聲息地、靈動無比地避開了那些狂暴的、足以絞碎一切的能量亂流,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伸向了那個被風暴漩渦最核心的、無數猩紅鎖鏈死死捆綁、無情穿刺著的、屬于葉絡本我的、那顆已經布滿了恐怖裂痕、即將要徹底破碎的意識光點。
這些自母愛中誕生的光線,仿佛攜帶著能夠治愈世間一切創傷、撫平一切痛苦的溫柔力量。
它們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如同母親最溫柔的擁抱,纏繞在了那些布滿裂痕的、黯淡的意識光點之上。光點上那些因為被風暴無情撕裂、碾壓而產生的、深可見骨的“傷口”,竟在這白色光線的溫柔滋養下,開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愈合。
不僅如此,這些光線還如同涓涓細流,溫柔而堅定地、毫無保留地融入了那顆意識光點之中,將一些被海德拉的狂暴意志強行壓制、打碎、深埋在識海最底層的、那些屬于“葉絡”自己的、那些溫暖而光明的、承載著他人格與存在的……記憶碎片,重新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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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莫黎時,在大雨滂沱的、冰冷的街角,那個蜷縮在陰影里的女孩,那雙躲在濕漉漉的劉海下,卻依舊倔強、清澈、如同一頭受傷小獸的眼眸。
那是他與母親在夕陽下的老舊公園里散步時,母親替他撫平衣領,那溫柔的、帶著淺淺笑意的、映照著金色余暉的側臉。
那是他每一次完成“清道夫”的任務,拖著疲憊的身軀,在黎明前的天台上,看到城市的一角重新恢復寧靜與秩序時,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一絲小小的、不為人知的、卻真實無比的滿足與成就感。
那是他與莫黎在無數次生死之戰中,後背相抵,將自己的性命毫無保留地交付給對方時,那份無需任何言語的、絕對的信任與默契。
這些溫暖的、光明的、承載著“人性”、“善良”、“責任”與“情感”的記憶碎片,在白色光線的牽引、修復與串聯之下,如同在被烏雲遮蔽了萬古的黑暗夜空之中,被一顆接著一顆地重新點亮,並最終……匯聚成了足以照亮整個識海的、璀璨的、永恆的星河!
而被囚禁的、即將要徹底消亡的葉絡本我意識,在這股源自于母親跨越了生死的、最純粹的守護力量的修復與喚醒之下,那原本即將熄滅的、微弱的光芒,重新變得穩定,重新變得堅韌,甚至……開始散發出微弱的、卻充滿了無盡不屈與滔天憤怒的、屬于他自己的……反抗之光!
“滾……出……我……的……身體!!!”
一聲微弱、卻又堅定無比的、充滿了無盡憤怒與決絕意志的靈魂嘶吼,從那顆重新被點亮的光點之中,轟然響起!
這團白光,甦韻留下的最後遺產,其最終的目的,從來就不是要憑著自己這一縷有限的執念,去戰勝這頭強大到近乎于法則的遠古凶獸的意志。
它要做的,是喚醒這具身體里真正沉睡的雄獅!
是喚醒那個被深埋在絕望與痛苦之下的、這具身體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是讓他用自己的力量,去贏得這場本該就屬于他的、𥕜衛自己存在的戰爭,去用自己的雙手,奪回屬于他自己的一切!
它是一把鑰匙,一道引信,一劑……直接注入靈魂最深處的、由母愛鑄就的強心針!
一場真正屬于葉絡自己的、決定了他未來所有命運的、𥕜衛“自我”存在的終極靈魂角力,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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