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貨輪在黑沉沉的海面上艱難地犁開一道道翻滾的白色浪花,每一次船身的劇烈起伏,都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試圖將這艘渺小的人造物徹底掀翻,吞噬進那深不見底的冰冷深淵。葉絡緊緊地抓著床沿冰冷的鐵欄桿,努力在顛簸中維持著身體的平衡。他的胃里一陣陣翻江倒海,強烈的暈船反應讓他臉色蒼白,額頭上滲滿了細密的冷汗。然而,比起身體上的不適,他內心深處那股因為回憶往昔而重新被勾起的、更加洶涌澎湃的情緒浪潮,才真正讓他感到難以承受。
他閉上眼楮,試圖將那些紛亂的思緒暫時拋開,但新海城那段充滿了血與火、絕望與掙扎的經歷,卻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清晰回放,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重新嗅到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硝煙與血腥味。
星穹酒店頂層拍賣會場那奢華而罪惡的場景尚未完全從記憶中褪色,臨時安全屋內那令人窒息的壓抑與絕望感便又緊隨而至。他清楚地記得,當他通過“檔案員x”提供的特殊渠道,小心翼翼地接入新海城的公共網絡和那些隱藏在暗網深處的情報節點,第一次了解到外界那鋪天蓋地的、針對他和莫黎的追殺令時,心中所涌起的那股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徹骨寒意。
圖鑒組織,那個如同附骨之疽般糾纏了他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邪惡夢魘,在經歷了新海城分部的慘重損失和“阿卡納之匙”這件志在必得的戰略級遺物被強行奪走的奇恥大辱之後,徹底撕下了所有偽裝,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瘋狂報復之中。他們通過遍布整個東亞地區乃至全球的地下情報網絡,向所有與其有利益勾結的超凡勢力、雇佣兵組織、獨行殺手乃至賞金獵人,發布了針對葉絡和莫黎的、前所未有的“血色追殺令”。那份追殺令上所開出的懸賞條件,豐厚到足以讓任何一個對力量和財富抱有渴望的超凡者都為之徹底瘋狂,不惜一切代價鋌而走險。s級珍稀靈魂遺蛻的許諾、天文數字般的現金獎勵、圖鑒組織核心成員的尊貴身份地位……這些平日里只存在于傳說和幻想中的頂級誘惑,如今卻如同最鮮美的毒餌,赤裸裸地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而唯一的交換條件,便是將葉絡和莫黎的項上人頭,連同那枚引發了所有混亂的“阿卡納之匙”,完好無損地奉獻給圖鑒組織。
與此同時,新海城治安局,這個名義上肩負著維護城市秩序、保護民眾安全、打擊超凡犯罪的官方暴力機構,在面對“阿卡納之匙”這枚足以引爆整個城市超凡力量格局、甚至可能對現有社會秩序構成嚴重威脅的戰略級遺物時,也毫不猶豫地展現出了其冷酷無情、鐵腕高效的一面。他們將葉絡和莫黎迅速定性為“極度危險、手段殘忍、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的超凡恐怖分子”,發布了最高級別的城市通緝令,調動了包括精銳超凡行動特遣隊、城市反恐裝甲部隊、以及覆蓋全城的智能監控系統在內的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在整個新海城及其周邊的衛星城市群,布下了一張疏而不漏、令人窒息的天羅地網,誓要將這兩個“不穩定因素”徹底清除,並將那枚“失控”的“阿卡納之匙”重新掌握在官方手中。
更不要提那些在星穹酒店那場混亂的拍賣會上,因為爭奪“阿卡納之匙”而最終失利,或者在隨後的慘烈混戰中遭受了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的其他大大小小的超凡勢力了。無論是像黑月商會那樣在本地經營多年、根深蒂固的老牌商業組織,還是像鐵血佣兵團那樣以凶悍好斗、唯利是圖而聞名于地下世界的武裝團體,亦或是那些隱藏在城市陰影之中、平日里就以劫掠、暗殺和黑市交易為生的、如同鬣狗和禿鷲般貪婪而狡猾的獨行強者和小型犯罪團伙……他們都像是嗅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濃郁血腥味的饑餓猛獸,從四面八方悄然匯聚而來,虎視眈眈地盯著葉絡和莫黎這兩個在他們眼中已經與“行走的寶庫”和“巨大的功勛”劃上等號的“獵物”。他們或許沒有圖鑒組織那麼龐大的勢力和資源,也沒有治安局那麼強大的官方背景和執法權限,但他們的手段往往更加陰險毒辣,更加不擇手段,更加令人防不勝防。
一時間,整個新海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殺機四伏。葉絡和莫黎,仿佛在一夜之間,就從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變成了整個城市超凡世界共同追捕和聲討的“公敵”。他們就像是兩只不小心闖入了布滿陷阱和獵犬的原始森林的、遍體鱗傷的麋鹿,每一次呼吸都充滿了恐懼與不安,每一個方向都潛藏著致命的危險。
在那間陰暗潮濕的、位于城市下水道系統深處的臨時安全屋里,葉絡幾乎將自己所有的腦細胞都消耗在了對當前局勢的分析和對未來出路的推演之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模擬著各種可能的逃生方案,權衡著每一種選擇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和可能面臨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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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如何冥思苦想,都無法找到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能夠確保萬無一失的萬全之策。他們所面臨的,似乎是一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的、無解的死局。
選擇繼續留守在新海城,或者在周邊城市東躲西藏?這無異于溫水煮青蛙,慢性等死。圖鑒組織在新海城乃至整個東部沿海地區都擁有著極其深厚的根基和無孔不入的情報網絡,治安局的搜捕力度也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加強,他們那間由“記錄者”提供的臨時安全屋雖然隱蔽,但也絕不可能永遠不被發現。一旦他們的藏身之處暴露,等待他們的,必然是雷霆萬鈞的、來自四面八方的毀滅性圍剿。
那麼,選擇鋌而走險,利用“白色面具”的偽裝能力,強行沖出重圍,逃往那些更加偏遠、圖鑒組織和治安局勢力相對薄弱的內陸小城鎮或鄉村地區呢?這個方案听起來似乎比前者多了一線生機,但葉絡很快也將其否定了。
一來,以莫黎當時那種因遺蛻本源受損而陷入深度昏迷、生命垂危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承受長途跋涉的劇烈顛簸和偏遠地區惡劣的醫療及生活條件的雙重侵襲。她迫切需要一個相對穩定和安全的療養環境,以及專業的、甚至可能是涉及到超凡層面的特殊醫療支持——而這些,在那些落後閉塞的偏遠地區,幾乎是完全不可能得到的奢望。強行帶她進行那種高強度的逃亡,只會加速她生命力的流逝,甚至可能讓她在半途中就香消玉殞。
二來,葉絡也深知,圖鑒組織這個龐然大物的勢力範圍和滲透能力,遠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廣闊和深遠得多。即便是在一些看似與世隔絕、毫不起眼的偏僻角落,也可能潛伏著他們的眼線、外圍成員或者被他們收買和控制的本地勢力。一旦他們的行蹤在某個環節稍有不慎而意外暴露,引來的追兵或許在數量和質量上不如在大城市那麼密集和強大,但也足以讓他們在缺醫少藥、孤立無援的陌生環境中疲于奔命,最終被活活耗死,或者被逼入更加絕望的境地。
更重要的是,葉絡在內心深處,從來就沒有將“逃亡”和“苟活”作為自己人生的最終選項。
他肩上扛著為母親甦韻復仇雪恨的血海深仇,心中燃燒著要徹底揭開圖鑒組織背後隱藏的更深層恐怖陰謀的熊熊烈火,更無法割舍下對那個為了保護他而身陷險境、生死未卜的女孩莫黎的沉重責任與刻骨情愫……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座座巍峨險峻、無法逾越的沉重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靈魂深處,讓他無法獲得片刻的喘息,更不可能選擇懦弱的逃避和卑微的苟且。
他渴望真相,他渴望復仇,他渴望擁有足以改變命運的強大力量,他更渴望能夠用自己的雙手,去守護那些他生命中無比珍視的人和事物!
而所有這些刻骨銘心的目標和深沉熾熱的願望,顯然都不可能在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的逃亡生涯之中得以實現。他需要一個能夠讓他暫時擺脫眼前絕境、積蓄力量、尋找線索、並最終發起致命反擊的“戰略支點”和“希望的燈塔”。
就在他感到前路一片黑暗,幾乎要被無邊無際的絕望徹底吞噬的時候,“檔案員x”在通訊中所透露的那些關于極北酷寒之地——凜冬之地的驚人情報,如同一道撕裂了重重烏雲的金色閃電,驟然照亮了他心中那片早已被陰霾籠罩的唯一出路。
凜冬之地!
那個位于地球最北端、終年被厚厚的冰雪所覆蓋、氣候條件極其惡劣、自然環境也極其艱苦、普通人跡罕至、充滿了未知與凶險的神秘大陸。
根據“檔案員x”的說法,那里,不僅僅是圖鑒組織等級最高、防衛最森嚴、進行著最核心禁忌實驗的秘密巢穴——“冰封王座”或“寂靜深淵”的所在地,隱藏著他們組織最深層的秘密,甚至可能與這個邪惡組織的真正起源直接相關。
那里,更是他母親甦韻博士當年在生命最後階段,其所有研究成果和探索方向最終匯聚和指向的神秘區域,很可能埋藏著她畢生心血的結晶,以及她未能完成的、或許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偉大遺願。
那里,也最有可能存在著修復莫黎那枚瀕臨破碎的靈魂遺蛻“暗影裂隙”、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唯一希望——無論是圖鑒組織在核心據點中秘密掌握的某些早已失傳的、涉及到遺蛻本源修復的特殊逆天技術,還是那傳說中來自于異界星辰核心、擁有著“重塑”和“催化”一切超凡力量神奇功效的神秘物質——“虛空星塵”或“起源之沙”。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謎團,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仇恨……最終,都如同百川歸海一般,清晰而又無可辯駁地指向了那個冰封的、充滿了未知與挑戰的、位于世界盡頭的極北之地。
當然,葉絡比任何人都清楚,選擇前往凜冬之地,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絕對是一條比他之前所經歷過的任何一次冒險都要艱難百倍、凶險萬倍的、名副其實的九死一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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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圖鑒組織傾盡全力布下的、最精銳也最核心的守護力量和致命陷阱,還有那片被冰雪覆蓋的極北大陸上極端惡劣、變幻莫測的自然環境——足以將鋼鐵都凍裂的酷寒低溫、能夠吞噬一切方向感的暴風雪、潛藏在厚厚冰層之下的萬丈深淵、以及那些在極端環境中進化出來的、擁有著遠超想象的恐怖力量的變異生物和未知怪物……他甚至完全不知道,以他目前這點微末的實力和簡陋的裝備,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和運氣,在那片被死神統治的白色荒原上生存下來,更遑論去完成那些听起來就如同天方夜譚一般、幾乎不可能實現的目標。
但是,他還有別的選擇嗎?他還有退路可言嗎?
葉絡在心中反復地問著自己,而答案,每一次都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殘酷。
沒有了。他真的已經沒有其他任何選擇了。
繼續留在新海城或者任何一個所謂的“文明世界”的角落,都只是在溫水煮青蛙,在慢性等死,最終的結果,只會是眼睜睜地看著莫黎的生命之火在自己懷中一點點地熄滅,只會是讓母親的血海深仇永遠埋葬在心底深處積滿塵埃,只會是讓圖鑒組織那個吞噬了無數無辜生命的邪惡毒瘤繼續在陽光下肆無忌憚地蔓延和擴張。
而毅然選擇前往那片充滿了未知與凶險的凜冬之地,雖然听起來像是一場瘋狂的、毫無勝算的自殺式豪賭,但至少,那是在主動地跳入最危險的漩渦中心,去拼盡全力地搏取那一線看似渺茫、卻也真實存在的生機,去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或許能夠改變一切的微弱希望。
這是一個在無路可退的絕境之下,所能做出的唯一抉擇。
要麼,在令人窒息的絕望之中,如同螻蟻般悄無聲息地覆滅。
要麼,在與命運的殊死抗爭之中,如同鳳凰涅盤般浴火尋求新生。
葉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在他的血管里,流淌著母親甦韻那永不屈服的探索者之血;在他的靈魂深處,燃燒著對真相的無限渴望和對邪惡的刻骨仇恨;在他的心中,更肩負著對那個與他生死相依的女孩莫黎的、沉甸甸的責任與無法割舍的情感。
所以,當他在那個陰暗的地下安全屋中,對著依舊處于深度昏迷之中的莫黎,一字一句地許下那份用生命作為抵押的沉重承諾時,他的內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堅不可摧的堅定與決然。
北上凜冬,對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為了暫時逃避圖鑒組織和治安局那鋪天蓋地的追殺,更是為了主動去追尋他心中那份早已無法壓抑的道義與執念,去完成他生命中那些必須去完成的使命。
雖然他知道,這條通往冰封王座的道路,必然會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崎嶇、更加漫長、更加充滿了難以預料的痛苦與犧牲,甚至可能根本就看不到勝利的曙光和希望的盡頭。但他絕不會因此而退縮,也絕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動搖和彷徨。
因為,在他的身後,已經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回頭的退路。
在他的心中,卻依然燃燒著一團永不熄滅的、名為“希望”的火焰。
凜冬的風雪,或許能夠冰封萬里廣闊的大地,或許能夠凍結世間一切生靈的血脈,但它絕對無法熄滅他胸中那團復仇的怒火,更無法凍結他那顆為了求生和守護而勇敢跳動的心髒!
他,葉絡,將以一介凡人之軀,毅然踏上那片據說是連神明都已經遺棄了的、被永恆冰雪所覆蓋的禁忌土地,去尋找屬于他自己的答案,去抗爭屬于他自己的命運,去書寫一段屬于他自己的、或許會驚天動地的傳奇史詩!
這,就是他在無路可退的絕境之中,所做出的唯一抉擇。
這,也注定將是他從重重圍困的死局之中,掙扎出來,尋求新生的唯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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