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手表，楚昊有些意外，“曉萌，今天不是星期二嗎？這個時間……你沒上課？”
“就快放假了，我們這兩天自行復習，我把資料帶到這邊來了，一邊復習，一邊……看著電話。”
田曉萌的確拿了不少書過來，從楚昊離開那天開始就這樣。
早上到了之後，生好爐火，收拾下衛生，就在客廳里安安靜靜看書看資料。
直到今天，終于接到了楚昊的電話。
楚昊對此自然不知，更不知道，她拿來的書籍里，有好多都不是她現在這個階段應該接觸的，比如園林工藝，比如管理學，比如會計學……
楚昊沉默片刻，嘆道，“曉萌，謝謝！這輩子，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因為之前周晴鬧的那個風波，把兩人的關系擺到了明面上，楚昊一度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卻沒想到，她似乎並沒有太過介意，依然盡可能的幫著他。
田曉萌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沒什麼，反正我放假也打算勤工儉學，你給我安排個能賺錢的工作，挺好，我總算做點什麼。”
听到這話，楚昊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喂？楚昊，你打電話來，是有什麼事要安排嗎？是讓我去機場接貨嗎？”田曉萌主動問道，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呃——不是，”楚昊定了定神，切入正題，“是這樣，我剛和友誼商店的趙總，還有外貿司的厲司長通了電話。
京城擴建大棚基地的事有眉目了，厲司長那邊幫忙物色了一塊六十畝的好地。
我跟他說好後天去辦手續，但時間有點緊。
如果你方便的話，明天能不能替我去厲司長那兒一趟？
把我留在你那兒的五萬美元支票交給他，算是購地的預付定金？”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陣更長的寂靜，靜得楚昊幾乎能听到自己呼吸的聲音。
他以為她有難處，連忙補充道︰“要是你太忙或者不方便，我再另想辦法，或者我提前一天飛過去也行……”
“不是……”田曉萌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楚昊，我昨天……無意中听到我爺爺奶奶閑聊，提到一件事，是關于國家匯率改革的。”
田曉萌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听說最近高層在搞內部听證會，核心議題就是匯率改革。
我爺爺提了一句，意思是國家現在其實不太缺外匯總量，但問題在于官方匯價和黑市價差太大，導致大部分外匯都集中在商人或者黑市手里，國家真正能調動的有限。
為了改變這種情況，國家準備出台政策，把匯率統一調整到一個新水平。”
楚昊的心跳微微加速，預感到了什麼。
田曉萌繼續道︰“具體方案，听說是要把現行的1美元兌5.72人民幣，一步到位調整到1兌8.7人民幣。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這個政策很可能就在元旦那天正式推行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可能的話……你最好把交易押後到元旦之後！那樣的話，你手里那一百萬美元，能多換三百多萬人民幣！”
楚昊握著話筒的手指猛地收緊！
匯率改革！18.7！
他對此確實毫不知情！
那麼，身為外貿司司長的厲百川，他會不知道嗎？
絕不可能！
回想起剛才通話時，厲百川雖然語氣平和，但那字里行間透出的、幾乎不容置疑的催促之意——“趕早不趕晚”、“夜長夢多”、“元旦前親自過來”、“交定金鎖定”……
原來如此！
厲司長是知道的！
而且他是在刻意引導，要在匯率改革生效前完成這筆交易！
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這無可厚非，是在為國家減少外匯損失。
但站在楚昊個人的立場上，這短短幾天的差別，就是三百多萬人民幣的真金白銀！
怎麼辦？巨大的利益得失擺在眼前。
“喂？楚昊？你在听嗎？”田曉萌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打破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嗯，在听。”楚昊深吸一口氣，聲音已然恢復了平靜，“曉萌，謝謝你！這個消息……太重要了！”
田曉萌以為他听進去了，聲音里透出一點輕松，“那你的意思是……元旦之後再過去？”
“不。”楚昊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曉萌，如果你明天能抽出時間，還是要麻煩你替我去一趟厲司長那里。那張五萬美元的支票，照舊兌現給他，作為購地的預付定金！”
“啊？”田曉萌顯然沒料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語氣里充滿了不解和心疼，“可是……那樣的話，光是這五萬美元，現在就兌掉，就相當于少換了將近十五萬人民幣啊！更別說你那一百萬……”
“沒關系。”楚昊的聲音異常沉穩，耐心地解釋道，“曉萌，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五萬定金提前兌付，我的確損失了十五萬。
但對我來說，那塊六十畝的地皮價值遠超這十五萬，甚至遠超那三百萬！
我必須確保拿下它的資格，為此付出一些代價，值得！
況且，我手里那一百萬美元的支票，完全可以留到元旦之後再兌換，不是嗎？那三百多萬的差額，還是能拿到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
田曉萌顯然在消化他的決定和其中蘊含的魄力與取舍。
“……那……好吧。”最終，她輕輕嘆了口氣，帶著一絲無奈和更多的欽佩。
錢是他的，她已盡到了提醒的責任。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來京城？”她輕聲問。
“後天一定到！”楚昊語氣肯定，隨即想起什麼，笑道，“對了，曉萌，你不是說想學點管理方面的知識嗎？這次我帶個人過來，讓她當面給你指導指導，怎麼樣？”
田曉萌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立刻想到了楚昊曾經提過的那個人，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是……是那位賓館的劉總嗎？”
“呃……對，就是她。”楚昊坦然承認。
“……嗯。”田曉萌的回應變得簡短，“沒什麼事的話，我先掛了。”
“等等！”楚昊連忙叫住她，“你把厲司長的電話記一下︰xxxxxxxx。明天去的話，如果心里沒底，就叫上小晴或者找個朋友陪你一起。主要是幫我順利把定金交過去，這事就拜托你了！”
“嗯，我知道了。”田曉萌低聲應下。
听著電話里傳來的忙音，楚昊放下話筒。田曉萌最後那聲低低的應答，仿佛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和復雜心緒，在他耳邊縈繞不去……
楚昊這邊，春城大棚基地已經陸續開始生產階段，交給徐艷和杜小芳全權處理即可。
劉小飛辦事效率極快，第二天就在大棚基地附近租了兩套公寓，並簡單買了生活用品，徐艷和杜小芳兩人也順利入住。
得知楚昊要去京城，初秀英立刻纏了上來，非要跟著去不可。
楚昊費了好一番口舌，又是哄又是保證，承諾一定在她生日前趕回來，這才勉強把她安撫住，勸留在家里。
臨行之前，他又特地跑了一趟馮家大院。
院里全員換上了嶄新的黑呢風衣、白圍脖、黑皮鞋，乍一看頗有氣勢。
這群漢子如今見到楚昊，那熱乎勁兒簡直比見了親爹還親，一口一個“昊哥”喊得震天響，自然又順溜，再沒有半分勉強。
尤其听說楚昊這次要去的是京城，一個個眼楮瞪得燈泡似的。
“昊哥！帶我去吧！京城那地界兒，我給您當保鏢！”
“就是啊昊哥！您這樣的大老板，身邊哪能沒個使喚人？拎包跑腿兒都行，帶倆兄弟跟著，那才叫派頭！”
“昊哥，選我！我機靈！”
一時間，請纓聲此起彼伏。
楊芸只是淡淡地一抬手，嘈雜的院子瞬間鴉雀無聲。
那雙清冷的眸子難得地亮了幾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楚昊聞言，驚訝地睜大了眼楮。
想想也是，這位威震東華的“地下女王”，最鮮活的青春年華，大抵都耗在了這方深宅大院和沉重的責任里。
京城，對她而言，是遙遠又充滿誘惑的新天地，有機會去看一眼，她怎能不動心？
只是……楚昊苦笑著搖頭︰“芸姐，去京城的機票可不便宜。而且，您總不能一個人去吧……”
說完，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她身後那群眼巴巴的漢子。
楊芸立刻明白了他的顧慮，指了指身旁像座鐵塔似的鐵牛︰“我就帶他一個，行不行？”
鐵牛一听，那張憨厚的臉上瞬間樂開了花，搓著兩只蒲扇大的手嘿嘿笑著，激動得直點頭。
看著這對主僕，一個眼神灼灼，一個滿臉期盼，楚昊無奈地嘆了口氣︰“行吧！芸姐發話，哪敢不從。”
他只好又聯系劉小華，讓她再多買兩張機票。
至于介紹信，自然是以“神農部落”員工出差的名義開具了。
于是，九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楚昊一行四人，再次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