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芸點點頭,帶上鐵牛跟著回到了客廳,賓主落座。
別看她一直沒怎麼說話,臉上表情始終古井無波,實際上內心深處早已翻江倒海。
馮老疤死後,十年來,她獨自扛著“馮家大院”這塊沉重的招牌,在刀尖上跳舞,早已心力交瘁。
外人眼中那個殺伐決斷的“地下女王”,不過是一層她不得不披上的堅硬偽裝。
她甚至快要忘記,自己骨子里,也只是一個未曾嘗過情愛滋味尚未出嫁的普通姑娘。
支撐她的,是那份沉重的責任。
她只知道,手下這兩百多號兄弟是奔著馮家大院的名頭、奔著馮老疤當年那份義氣來的。
都是一群講義氣的江湖好漢,她既然繼承了這一切,就必須像馮叔一樣,給他們一條活路。
因此,也從不認為整天被一群大老爺們包圍著有什麼不妥,哪怕他們就是一群粗鄙不堪甚至劣跡斑斑的糙漢子。
可惜,縱然馮老疤死前給她留下了大片家業,但她本人不善經營,又對手下疏于管理,很多事情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才十年工夫,馮家大院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除了在外人面前維系個表面光鮮的“地下女王”的名頭之外,實際上夜深人靜時,那兩百多張等著吃飯的嘴,才是壓在她心頭最沉重的石頭。
機緣巧合下,因為孫大炮那個爛人,而認識了楚昊和神農部落,讓她敏銳的抓住個絕好時機。
或許,神農部落就是眼下幫她解決困境的,最適合的對象……
今天適逢其會,讓她親眼見識了楚昊這里的情況,也看到了神農部落越來越明朗的發展勢頭,與他合作的想法,就更加堅定了。
她是沒錢,手上的人也沒什麼技能,但她有人哪!
所以,雙方必須合作!
實在不行……沒有不行!
楚昊遞給楊芸一支煙,替她點上,然後笑眯眯地看向鐵塔般的鐵牛︰“鐵牛哥,剛才的酒喝得咋樣?夠勁兒吧?”
鐵牛憨厚地撓撓頭,嘿嘿笑道︰“好酒!兩大碗下去,到現在頭都不疼!得勁兒!”
“喜歡就好,都是咱神農部落自家釀的,待會兒回去了,別忘了芸姐搬回去兩箱。
告訴家里弟兄們,以後想喝酒,只管來搬,管夠!
但也別忘了跟他們說,酒可以敞開喝,活兒也得給我干漂亮了!要是誰喝了酒鬧事……”
“我替楚老板錘扁他們!”鐵牛眼珠子一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揮,帶起一陣風。
楚昊滿意地打了個響指,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煙霧繚繞中的楊芸。
“芸姐,我這里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感覺怎麼樣?關于合作,你是怎麼個章程?打算怎麼弄?”
楊芸掐滅了只吸了一口的煙,抬起清冷的眸子直視楚昊,斬釘截鐵道,“挺好。我同意合作。”
你同意……
楚昊眨了眨眼,這位大姐大拍板的方式……還真是獨樹一幟,口氣也忒大了吧?
不過聯想到他前世了解到的她,這說話的語氣倒也不足為怪。
簡單來說……就是情商低唄。
“咱們合作,我出人,我的人全听你安排,我要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啥?!三七分成?!”楚昊瞬間瞪大了眼楮,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不是,芸姐!你就出點人,而且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那幫兄弟……嘖!成分復雜,素質良莠不齊!就這樣你還敢開口要三成?!呵!”
他直接被氣笑了。
一群快要連飯都吃不上的閑漢們,想和他三七分成?
怎麼可能!
楊芸難得地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微微側過臉看向窗外,清冷的聲音飄進楚昊的耳朵里,“你不同意……可以講價……買東西,不都是要講價的嗎?”
呃——
楚昊一時語塞,看著楊芸那副“我提出方案你砍價天經地義”的理所當然表情,內心哭笑不得。
行吧!
楚昊不得不承認,他對眼前這位大姐大還不夠了解,至少,說話風格方便,還需要慢慢適應……
“芸姐,分成不分成的,咱待會兒再談。
既然要合作,總得亮亮家底,對吧?
你說你沒錢,就只有人,手下有兩百來個弟兄,行。
可你至少要讓我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路數?平時靠什麼營生?手上有啥能耐?這樣我才好量體裁衣,給他們安排合適的位置,對吧?”
楊芸回過頭,看了看身邊柱子一般的鐵牛。
鐵牛心領神會,甕聲甕氣地代為回答,“楚老板,我姐手下,除了常駐院兒里看家的二十來個兄弟,剩下的……路子挺雜。
有人專門替人‘收數’討債,有人在歌舞廳、夜總會看場子,有人在地下賭檔收‘保護費’,還有一幫兄弟是專門替我姐處理道上糾紛、‘平事兒’的。
大概……就這麼個情況。”
楚昊听完,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芸姐,听鐵牛這麼一說,你這幫兄弟……成分確實夠復雜的。里面蹲過笆籬子的,不少吧?”
楊芸猶豫了下,默默點頭。
“那……有沒有身上背著人命官司的?或者,有沒有專門干些欺負女人勾當的爛貨?”楚昊問得更具體了一些。
鐵牛再次代為回答,“楚老板放心!我姐最恨那種耍流氓、欺負女人的下三濫!
那種人,馮家大院不收!
至于殺人放火的……也沒有!”
說到這里,鐵牛頓了下,咧嘴一笑,“別看那些兄弟一個個凶神惡煞似的,真要論起狠勁兒和膽氣,說不定還不如楚老板你呢!
就早上扎孫大炮那一刀,又快又狠,很多兄弟都下不去那手!
那混蛋該扎!我姐向來管得嚴,‘禍不及家人’是鐵律。
他挨那一刀,活該!解氣!嘿嘿。”
一邊笑著,一邊伸出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楚昊肩頭表示佩服。
“嘶……”楚昊猝不及防,半邊身子都麻了,齜牙咧嘴地活動了下肩膀。
“咳,我說鐵牛啊,你今年多大了?”
“我?應該是……再過四天就二十四了。”鐵牛有些摸不著頭腦。
“嗯,”楚昊調整了下坐姿,慢條絲理道,“以後我要是成了你老板,你該叫我啥?”
“楚老板嘛,當然叫老板了。”
楚昊豎起右手食指晃了晃︰“‘老板’听著生分……以後,叫我‘昊哥’吧。”
“啊?”鐵牛聞言,下意識的看了眼楊芸,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只好甕聲甕氣地應道︰“哦……行,昊哥。”
隨即又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好像還沒我大呢……”
楚昊斜了他一眼,沉聲道,“鐵牛,听好了!以後,你唯一的任務,就是繼續寸步不離地跟在芸姐身邊,保護她的安全,明白嗎?”
鐵牛眨了眨牛眼,脫口而出,“我本來就是我姐的——”
話沒說完,就被楚昊干脆利落地打斷︰“做得好,每月額外給你兩百塊零花錢。”
“中!嘿嘿……”鐵牛興奮得大吼一聲,震得窗戶嗡嗡作響,連院子里的大黑狗都驚得狂吠起來。
楚昊這才認真的看向楊芸,“芸姐,情況你也都听到了。你手下的兄弟,路子雜,背景也雜。讓我用他們,可以。
但是,分成的事兒,就別指望了。
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給他們每個人安排一份體面、穩定的工作。
工資待遇嘛……不會比鐵牛低,芸姐,你看這樣——”
“成交!”楚昊話音未落,楊芸就毫不猶豫的立馬答應下來,速度之快,讓楚昊有些發懵。
再次眨了眨眼,看著楊芸那副“終于談妥了”的坦然表情,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就是她想要的“講價”?!